房间里全是姜也的气味。
像酸甜多汁的新奇士橙,像冰镇过后冒白气丝儿的沙瓢西瓜,也像14岁的暑假时一场暴雨过后,从她洗好暴晒后的泳衣里飘出的清新洗衣液味道。
这气味充斥在凌砚鼻腔里,顺着一呼一吸,再蔓延到他周身与脏腑。让他又燥又热,又甜又烦,又渴望又畏惧。
他移开视线,不去看姜也那双划动在地毯上的修长双腿,也不去寻找她腿上那一粒可恶的痣。
电影放到了哪里他也没注意,却听姜也继续说:“我最讨厌没长嘴的剧情了,他直接跟她表白,问她要不要睡不就行了。”
“那是性骚扰。”凌砚心不在焉。
“女主也愿意跟他睡啊。”
凌砚的目光一闪,定在远处,耳朵动了动,竟似别有深意地问:“是吗?”
“她刚刚自己说的。”
姜也奇怪觑了他一眼,忽而一顿,连忙手脚并用爬过去,凑近盯着他的耳朵看,红了。
真是奇也怪哉。
这家伙爱装,装乖,装正经,装好学生好孩子,实则一点儿亏也不吃,心眼坏还贼记仇,这会看个片儿竟然脸红了?
这么纯情啊。
刚刚女主不过是换衣服时露出了一片光洁的背,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呀?他这样一纯情,倒显得她姜也很见过世面,格局大,不忸怩,心里缓缓升起一股莫可名状的优越感来。
她伸手捏住凌砚的耳朵,触手烫s得很,顿时玩心大气,指腹摩挲两下,傻笑一声。
姜也下巴朝电视一指,了悟又八卦,问道:“原来你喜欢女主那种类型的吗?”
当然不是。
真是个笨蛋。
凌砚抱膝并拢双腿,耳朵上还留有她指腹上的温凉,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双唇饱满抿得潋滟生光,唇角沾着一点蓝莓硬糖化开的糖浆,不是白的,是很浑浊的颜色,却令他想到一切下流的画面。
所有肮脏的欲念在脑海里如怒海翻涌。
凌砚再次移开视线。
他不恼不怒,另起话头,道:“这是校园色情片,处男真心喜欢一个人会很腼腆,犹豫一下也正常。”
姜也果然顺着话,得意道:“这是一下吗?这都三次了,我要是他,我至少第二次就跟女主表明心意了。”
凌砚却低低笑了一声。
“干嘛?”
“说得轻巧啊童子军。”
“激我没用,我本来就敢。”
“是吗,”凌砚不置可否地笑笑,“你上次还说敢给张姨的狗剃秃头,然后呢?”
“那个,那个难度大,但……”
后面的话姜也说不下去了,凌砚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实在太气人。
她胜负欲爆棚,脑子一热,二话不说伸臂用力猛地将他推倒在地毯上,然后长腿一迈跨过去,坐在他胯骨上,虎口掐着他喉结,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盯住他。
自觉自己像只威风凛凛正在猎艳的雌豹。
“我喜欢你,你怎么想?”
“你要不要跟我睡觉,嗯?”
电影画面倏然暗下来,唯美浪漫的BGM应景地响起,姜也只觉掌心里的触感灼热,大概是她握得有些用力,他的喉结在掌下频滚,甚至听见了他很色的吞咽声。
略微不妥,她正准备收手,却被他牢牢捉住了手腕,按实。
“好啊。”
凌砚说。
他语气轻松,略带笑意,可平放在地毯上的手指,却微微颤抖。
“还说我不敢,就这么容易,有啥不敢的。”
姜也说完,下意识要翻身下去,可是握在她手腕上的大掌也倏然收紧,她诧异擡眼,“干嘛,又耍赖?”
腰上一紧,一只灼热的掌心将她牢牢掌住,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她睁大眼,这家伙吃什么了,怎么力气突然变得这样大。前两天打架不是挺虚弱的吗?被她按着好一顿揍。
凌砚直起身,轻松卸掉她握在喉间的力道,看着她闪动的明眸,再次重复道:“好啊。”
与此同时,他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腕,姜也霎时不动了。
摩挲手腕是他们之间的休战符,是一方向另一方举白旗,这默契从小保留到现在。
姜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挪动了一下,再次僵住了,因为臀下刚好抵住了他某个部位,坚硬一团,这下即便再迟钝,她也明白了他的弦外之意。
一切变得好不同。
她这才注意到凌砚的变化,他不是高中生,或者初中生了,深邃的眼窝连缀高挺的鼻梁,薄唇往下是优越的下颌线,喉结近乎锋利,胸膛结实,她从不否认他漂亮。
只是。
漂亮的坏东西长大了,长开了,从前的俊秀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有攻击性的面孔,难怪总有那么多女生向她打听他有没有女朋友。
姜也恍然想起某天在电线杆上看到的一则广告,“富婆急用鸭子”,凌砚要是去应聘的话,一定能脱颖而出,做富婆最中意的那个。
“你怕了。”
“我没有。”
姜也只是下意识反驳,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怕什么。
“没有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
“你说想睡我,我同意了。”
“我们刚刚说的不是这件事。”
“你有没有说想睡我?”
“我说了,但是我……”
姜也的话没有讲完,就被他突然吻住,一切声息都堵在喉咙里。很轻很短暂的一个吻,唇贴着唇,柔软贴着柔软,不过两秒就分开了。
姜也怔忡,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半晌呜呜道:“这是我的初吻。”
她一琢磨,悲伤极了,如此猝不及防,没有鲜花烛光,没有浪漫告白,没有互相喜欢。她蓬头垢面,对方还是个从小跟她打到大,专门欺负她的坏东西,那他妈是她的初吻呜呜。
“不算,”姜也摆手,推他,语无伦次道,“这个不算,肯定不算。”
凌砚看着她,显然并不知足,她耳垂珍珠白里泛着淡红,耳珠圆润,他擡手轻轻捏住,触感细腻到令他心惊,像布丁一样嫩而弹,很烫。
他盯着她涨红的脸蛋、飘忽的眼神,唇边浮起薄薄一层笑意,眸色却更深,掌心绕到她后脑,将人压向自己,深深吻住她。
姜也没来得及为自己猝逝的初吻伤心多久,也没来得及想清楚怎么又跟他亲了,便被凌砚拽进了另一个奇异陌生的世界。
和刚才一触即离的吻不同,这次她尝到了别样的滋味。
凌砚的唇很润很软,完全不像平时跟她作对时说出的话那么可恶,他的气味也很好闻,纠缠过来的舌在她口腔里掠夺纠缠,竟一点也不令她讨厌。
全身上下升起一股麻麻的痒感。姜也很快就适应,并学着他的吻法儿反攻回去,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吮他,舔他,轻轻咬住他,亲出了很暧昧的水声,这一吻持续了多久?
两三分钟,不不止,十分钟?十五分钟?
等亲完了,她压低视线,调整呼吸,觉得接吻的感觉好像还可以,挺美妙的。
等回过神,一擡眼却见凌砚正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他不再胡搅蛮缠,只是更紧地将她抱在腿上,不说话,也不让她走。
看起来有点乖,又有点凶。
那时候她竟然想,原来这个假正经还有点真本事呢,这么会吻人。
是不是偷偷跟别人练习过了?
“这样算不算?”凌砚哑声问。
姜也“啊”了一声,料想他大概是会错了意,只是发出的声音却变了调,令她吃了一惊,凌砚也是。
头昏脑涨的,姜也讲不清楚为什么忽然手软了,腿也软了,脑瓜子嗡嗡的,连电影主角的对话声都听不进去。
空气里静默得只剩下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喉结滚动的吞咽声,姜也撑住凌砚的肩,茫然问:“你娇喘了?”
话音一落,凌砚就猛地将她抱起来,调换了个位置,将她禁锢在身下,很坏地舔咬她耳垂,“你也喘给我听听。”
姜也没说话,看着他牛仔裤腰线袒露出的少年薄肌,然后视线往下,真是一片好风光——
他故意做旧的牛仔裤有些发白,大腿破洞的位置很奇特,丝络一般的线箍紧大腿肌肤,一指宽,隐隐透出肉色,像欲感很重的腿环。
那双腿劲削有力,正分开跪伏在她身体上方,凌砚没有将力道全部压在她身上,与她似贴非贴,却莫名更添一份得天独厚的性感。
好情色。
姜也鬼使神差地伸出两指,摸了摸他牛仔裤上的破洞,然后顺着丝络插.入,她隐隐察觉他大腿的肌肉顷刻间绷紧了。
电影竟然终于播放到了关键时刻,青涩的校园情侣终于到了大被同眠的时刻,荧幕里的世界和现实互相呼应,姜也忽地被人捏住下颌。
她回过神,对上了凌砚炙热幽深的目光。
“别看他,看我。”
姜也口干舌燥,插在他破洞牛仔裤处的手指一下紧紧攥住那脆弱的几缕线,她的心跳简直像雷声一样大。
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刻的凌砚和平时的完全不一样,好像特别有魅力,有性魅力,又乖又凶,又甜美又暴力。
那真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怜爱与动情,空气里弥漫的每一种他的气味,都叫她难以抵抗。
所有奇怪的、陌生的情绪拧成一股破坏欲,让她又想亲亲他,又想咬坏他。
“睡不睡我?”凌砚握住她的腰,吮着她的耳垂,“嗯?”
于情于理都应该拒绝。
实在找不到睡他的理由。
他们睡觉跟乱伦有什么区别?
太可笑了。
但姜也讲不出话,全身都是奇怪的、啮齿般的痒,直抵心室,痒得她忍不住捧起他的脸,颤抖着咬住他红润的唇。
他像一汪熬化的太妃糖,甜得拉丝,她毫无防备坠进糖丸去,糖丝裹缠住她的四肢,裹住她的心脏,让她无法拒绝,还想探索。
姜也被抱去了那张属于凌砚的单人床,他一个男大生,别的倒不甚讲究,床品却都是舒适的乳白真丝,干净好闻还蓬松,两人叠在一起陷进去,刚刚好。
电影竟像是与他们同步进行,荧幕里的人也在脱衣服。
这部三级片中的男主已经实属好看,可凌砚却比他还要好看,他宽肩窄腰臀还翘,胸肌饱满,手臂的线条流畅,力量十足。肌理细腻,白得像尊玉人。
而最绝的是,他的胯骨往下有一粒胎记,让他更加与众不同。她摸了摸,摸了两下他就受不了要往她手里撞。
前戏很长,他在床上比床下s有风度多了,很会哄人,很温柔,很会察言观色,他也很爱接吻,不是在索吻,就是在预备索吻。
也很会吻人,很快就能将她吻得头晕目眩,让人沉迷。
然而。
到了最后一步,姜也即便再眩晕,在亲眼看见它之后还是一把抓紧了他的胳膊,睁大眼。
可怕。
凌砚被取悦了,压着她亲,亲到她又忘了刚才的害怕,才起身按开了床头一个柜子,拿出里面的安全套,然后撕开。
事实证明,他才不只是糖丸。
他凶得很。
只不过没威风几下,他就沉默地起身,重新拆了个套,姜也这才明白,他竟然就结束了。
凌砚觉得她根本无法体会自己的辛苦。
这短短的第一次里,他咬紧牙关,全身绷紧,汗水一滴一滴地顺着脊柱沟往下。他不断地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要看她,不要感受她,不要听她的声音,甚至忘记他们在做。
因为实在太极致了。
比他从前无数次想象的最美好的一次,还要绝顶愉悦。他亢奋无比,动情无比,姜也只是哼叫一声,都让他尾椎发麻爽到有射意,真是寸步难行。
所以草草结束。
姜也还没说什么,凌砚又缠着她深吻,爱不释手地揉她捏她亲她抱她,热气氤氲一团,没过几分钟竟然就过了不应期。
然后就是一次又一次。
到最后他才放开跟疯了一样,她觉得自己的腰要被他弄断了。很奇怪,明明从小一起长大,应该很难对彼此有吸引力,但他们恰恰完全相反。
那是2014年5月19日,是港城一年一度的烟花节,他们上大一,19岁。凌砚觉得那就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两个人彼此认定的绝美的一天,有美好的性体验,有灭顶的愉悦与心动。
在他的房间,他和她两个人。
除了秒射。
可姜也在事后无数次回想,认为性的体验很美好,然而心理层面,却十分不快。
因为她分析了一下,凌砚说处男第一次都比较腼腆,而他不是,他游刃有余跟花丛老手似的,这也会那也会,骚话一套一套的。而且安全套就备在那里,还取笑她是童子军,那他大概率不是。
干。
姜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生气,她也不是非要找处男,但就是觉得这么一个人一起长大,原来他早就背着她独自逍遥,有了秘密。
他们俩这关系,恋爱怕是有点奇怪,何况也不是互相喜欢,那就是纯约炮了。虽然不需要对彼此负责,但她心里还是隐含怒气。
虽然这怒气很没道理。
当天做完两人都累到极点,凌砚抱着她去浴室清洗,回到床上就圈住她不让走,睡觉都要缠住她的腿,抱在怀里。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恢复体力之后,凌砚又把她缠回了床上,这过程里他一直在分心思考怎么跟她说谈恋爱这件事。
爱情究竟有什么魔力,让长袖善舞者都笨嘴拙舌,最亲密的爱都做了,可却不知道如何低下头颅,向她展露真心。好像确实太快了,他们根本还没从互相讨厌的诡异气氛里走出来。
然后姜女士的电话打来,姜也速速回家了。
人一走,凌砚就觉得连廊的热风灼人烦躁,好像她把清爽都带走了。
他躺在床上,一遍遍构思怎么给她发消息。
【到家了?妈妈有说什么吗?有没有不舒服?什么时候回学校?】
盯着屏幕,好像问得太多了,怎么絮絮叨叨的,他逐字删除。
【什么时候再过来?回去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太轻浮了,她家没浴缸,删除。
【我什么时候去找你?或者来我家泡热水澡吗?】
莫名其妙,删除。
【我昨晚怎么样?】
怎么不直接问大不大爽不爽,太普信了,删除。
【姜小也,我们恋爱吧】
删除。
【你想我吗?】
万一不想呢,删除。
【我想你】
……
最后,凌砚的消息没发出去,却先收到了姜也的一句。
【以前怎么相处,以后就怎么相处呗,这件事也不是谁的错,但是你我都有责任,所以要保密。我不想你妈和我妈知道。我可怕你妈了,而且我不想其他人传闲话】
看他良久没回,姜也又跟来一句,【你不回消息是不是又在琢磨怎么整我啊?你答不答应都回个话】
关系就这样定了性。
他的小青梅确凿无疑地不喜欢他。
连那个其貌不扬人品欠缺的邹彦青,都比他有机会,吃醋也没用。
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小时候摩挲手腕的休战符变成求欢信号,他们把那些无处发泄的精力全部用在了床上。
纵然生活里再不对付,凌砚觉得自己在她那里暂时无可取代,毕竟他们真的非常合拍。无论如何,她都会记得跟他上床有多爽。
就那样磨了两年,他才找到机会确认她的心意,勾着她来主动告白,他们成为情侣,正大光明相爱。
凌砚认为他和姜也这一生还算幸运。
即便他们两个都永远没办法从容面对分别和死亡,可他们从很早就开始相爱,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被爱意包围,从无二心。
而余生,他只想这漫天火烧云永远璀璨,那座灯塔永远湛亮,烟花秀定期在港口炸响,她可以永远无忧无虑且只属于他一个人。
而且他相信,他们余生的好日子永远过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