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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雪停 正文 第38章 神奇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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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神奇的按钮

    蒋勋熟悉前台工作,仅花了一个下午。

    他本就学习能力强,预约,引客,端茶,笑着说再见,零零碎碎的工作叠加在一块,自己整理出一套流程,谈不上得心应手,但也慢慢适应迎来送往。

    与人打交道并不枯燥。也会有客人在见到他右手时或惊讶询问,或好奇打量。更多的,是在听到他简述情况后,感叹一声,诶,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这真是可惜了。

    可惜吗?蒋勋没空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除了店里杂活,他现在还承担接小也上下学的任务。不过这份外之事,却是他前方百计才得来的。

    这件事还得从两天前说起

    那天是周五,幼儿园下午三点就放了学。

    恰巧有客人临时到店,傅云娇忙不过来,匆匆打了个电话,没多久,蒋勋最不愿见到的人来了。

    聂桉左手牵着小也,右手还拖进来一辆滑板车,一进门,就熟络地喊,“娇娇,儿子和滑板车都给你送来了,验收下吧,货到付款。”

    傅云娇笑说,“又麻烦你了,明天请你和小云吃顿好的。”

    “客气。”

    两人对话亲昵,自然,连小也都恋恋不舍地和他告别,这让蒋勋听得后槽牙发紧。

    当天打烊,他就对傅云娇提议道,“以后我去接孩子。”

    傅云娇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蒋勋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一日三餐都在店里吃,帮你跑腿接送,就当我抵饭钱了。”

    他见傅云娇犹豫,又说,“干什么,你还想着天天让那个外人去接?。”

    “外人?”傅云娇想他所指的是聂桉,莫名其妙道,“你不也是外人吗。”

    “我怎么会是外人。”蒋勋咬重音节,一字一顿地提醒她说,“我是店里的人,是自己人。”

    他对“自己人”的定义,毫无逻辑可言。

    不过他最近几日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积极认真,坦白讲,傅云娇对蒋勋的印象有所改观。

    一是他没有抱怨,虽然面对客人的闲聊和调侃还是不太会应对。比如有年轻的姐姐笑着问他有没有对象,要不要介绍一个的时候,蒋勋就会抿紧了嘴唇,眼神回避地想立马结束话题。

    傅云娇不懂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避之不及,连赵北北被询问时,都能害羞对答道,有喜欢的人了,正在网恋。

    可蒋勋却闭口不谈。

    其实问的人也不一定关心真实答案,无非是在等待美甲完成的间隙无聊,想靠聊聊八卦打发时间罢了。所以在某次傅云娇被问到同样问题时,也微笑着随口答,“好啊,有合适的对象介绍给我吧。”

    一听能拉红线,对方来了兴致,问,“那老板娘你喜欢什么样的?是要长得帅的还是要有钱的?”

    “要会做家务,贤惠的。”傅云娇低头搓磨指甲,开玩笑说,“在外忙了一天,回家能吃口热饭热菜,能体贴跟我说句,辛苦了。这样温柔的男人,我挺喜欢的。”

    对方哈哈大笑,说,“那可太巧了,我堂哥是个厨师,自己开了家川菜馆呢,做饭手艺一绝,改天把他微信推给你?”

    “好。”傅云娇笑着应声。

    客人还想再打听傅云娇的择偶要求,然而后半句没问出,身后突然飘过来一个人。

    那人吊起双眼,挤来工作台边,脸色阴沉得像块花岗岩,挡在他们斜前方。

    傅云娇擡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蒋勋手间转笔,给自己找了个极为合理的由头-我就来学学美甲步骤,没事,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一个大男人直愣愣杵在旁边,女人间的话忽然就不好说出口了。

    客人只得暂时收起自己抛出一半的红线,拍拍傅云娇手说,“晚点我微信和你聊。”

    “哦好。”

    傅云娇说完,余光瞥向一旁,“花岗岩”脸色黑沉得不是一星半点。

    送走想为她保媒拉纤的客人后,傅云娇抽空在厨房洗了颗苹果吃。

    水龙头刚拧开,有人进来,后背嘭地抵在门上,冷冷道,“一顿饭就能把你收买了?”

    傅云娇云里雾里,“你说什么?”

    蒋勋板着脸,又说,“你要这么喜欢会做饭的,怎么不干脆买个电饭煲回家。”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你这个人!简直是!”

    “是什么?”

    蒋勋的气恼不言而喻,紧紧瞪了她半天,最终欲言又止,鼻息长长地哼出一口气,沉声说,“不就是会做饭,有什么难的。”

    随后摔门而去。

    留得傅云娇在原地,咬一口苹果,腹诽道,谁又招惹他了?

    客观而言,除了偶尔行事古怪,蒋勋其他时候,在傅云娇这儿还是能打个及格分。

    尤其是当他照着傅云娇给的那本登记册,把开店以来所有客户按照消费频次和金额分类,新增了附加栏标注喜好,还特别分出精准客户和普通渠道客户时。

    傅云娇破天荒地在心里给他打了80分。

    看来蒋勋也没有她想得那么玩世不恭。

    所以后来当他提出想接送小也,傅云娇虽有担心,还是抱着相信他能力一回的心态,应允道,“你先接一次好了,不过不要逞强,打车去,路费我报销。”

    蒋勋不用费力便明白她是挂心自己腿疾,嘴上说,“难得老板娘这么大方,不压榨员工。”心里略感安慰。

    他能感觉出,傅玉娇多少对他还是有情谊的。只不过这种情谊中包含的爱情成分占比多少,没有公式可供他计算得出。

    更何况,他面临的竞争对手,还不少。

    外有劲敌,内有隔阂,

    男追女隔座山。

    蒋勋在这“内忧外患”的关头,天马行空地想,若人心能有一键读取按钮就好了。轻轻按一下,对方的心意一清二楚。不用猜,不用揣测,不用再在深夜抱着祈祷入眠。

    可惜这世间,发明不出这款按钮。就算发明出来,又真的有人敢于面对真相么。

    众生皆有贪念,渴望被爱,渴望被偏爱。更奢望被无条件地爱。

    所以先动心的人最煎熬,要学会若无其事,要学会不计得失,还要学会阿Q精神,做一个乐天主义者,永远保持乐观地想,也许在下一秒,她就能看向我。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蒋勋算是逐渐悟这句话的含义。

    ***

    待他打车到学校,下课铃将将响起。

    蒋勋迈步走向校门,周围早已聚集一圈家长。他在人群中,个头高挑,不用伸脖,站在人后亦能看清前方过路孩童样貌。

    小也念的是大班,按照班级顺序,大班的小朋友排在队伍最末。

    蒋勋一一细看过去,发现队伍后,倒数第五个,头戴黄色渔夫帽的是小也。

    他挥挥手,小也似在和同伴玩闹,没注意到蒋勋的动作。

    蒋勋又挥了两个来回,见他仍是没回应,拨开人群,走近道,“小也,我来接你了。”

    小也见到蒋勋,欣喜蹦起,拍手说,“蒋叔叔!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我妈妈呢?”

    “你妈妈在忙。走,我带你回去。”他正欲伸手,门边负责看管的老师看蒋勋是个生面孔,直拦道,“哎,等等,您是哪位?”

    蒋勋解释道,“我是来接小也的。”

    往日老师只见过聂桉,这会猛地冒出来个更年轻的男人,老师心中警铃大作。

    生怕他是人贩子冒充,提高警惕地蹲下身问小也道,“小也,你认识这个叔叔吗?”

    “认识呀。”小也乖巧点点头,“他是蒋叔叔。”

    “蒋叔叔和你妈妈是什么关系啊?”老师不放心,又问,“是你妈妈朋友?还是?”

    “朋友唔”小也思考了一下,肯定道,“对,是我妈妈的朋友,去年我和我妈妈一起住在蒋叔叔家,住了好多天呢。”

    在小也的认知里,蒋叔叔当然是妈妈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殊不知他童言无忌的一句描述能有多让大人想入非非。

    也不知会给傅云娇惹来多少流言蜚语。

    可小也几乎脱口而出,蒋勋再想拦也拦不住,只得慌忙辩解称,“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普通的住各住各的,什么也没发生。”

    “不是呀,我妈妈帮你换过药还帮你擦过唔唔”

    蒋勋一把捂住小也的唇,骤然红了双颊。

    他一个男人,无所谓被别人讨论花边新闻,可傅云娇不同,她是位母亲,还是位单身母亲。

    蒋勋知道这个身份的特殊性。

    另一边,老师听得目瞪口呆,全然未料能从孩子口中得出这些劲爆答案,她尴尬笑了笑,起身向蒋勋说,“看来您和小也妈妈关系挺亲密的,不过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让您带走孩子,为保险起见,这样,我给小也妈妈打去电话问清楚些,您在这稍等。”

    等校方与傅云娇核验通过,蒋勋总算能接走小也。

    他站在夕阳中,因窘意,背后被残阳烘烤出一身薄汗,低眼睨小也道,“你看你干的好事。”

    小也歪歪脑袋,绞起手指说,“可我说的是真话呀”

    “这不是真话假话的问题,而是那些大人会误会你妈妈,还可能会在背后”蒋勋不愿让小也太早接触人心的复杂,他叹一声,捏起小也软嫩的脸颊,晃两下说,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以后不要说任何关于我和你妈妈的事了,知道吗。”

    “好吧”小也嘟嘴表情懊恼地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

    蒋勋不忍看他情绪低落,又不太会哄孩子,揉搓两下脖颈,别扭说,“行了,别不开心,今天发生的事,当我们男人间的秘密,我保证不会告诉你妈妈。”

    “拉钩?”

    “嗯,拉钩。”

    可惜这个秘密只维持到蒋勋回到店内。

    他踏进门的一刹那,便被一股大力拽起,带向厨房。

    门赫然关上,穿堂风直冲而来,蒋勋差点没站稳,晃身倚在桌边,下一秒被人按住胳膊,严声问道,

    “蒋勋,你和老师说什么了?”

    “什么什么?”

    “怎么你就去接了一次小也,就被老师误会成了我的男朋友?刚刚园长给我打电话,还说什么恭喜我,聂桉去了那么多次都没事,你你怎么回事。”

    蒋勋发现,傅云娇是真生气了。

    她罕见地瞪圆了眼,两腮鼓起,像只即将要爆炸的仓鼠。灼热的温度从手心传向蒋勋的皮肤,蒋勋觉得自己身体像被点了一把火。

    他们从未离过这么近,近到他似乎能感应到她的呼吸频率。

    “你说啊,你都胡说什么了。”傅云娇质问他。

    “我没说什么。”蒋勋凝视她颤动的长睫毛,幽幽开口道,“不信你问你儿子。”

    “他”傅云娇想到了小也,自然而然想到了许筠。

    他年轻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

    傅云娇到此时已分不清,她的气愤是因为被无关紧要的人误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仅仅是谣言,足矣煽动她的情绪吗?

    傅云娇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闭塞厨房内一片寂静,只余两人的心跳呼吸。

    她偏开头,倏然松开钳制蒋勋的双手,低声道,“小也以后不用麻烦你接送了。”

    “那谁去接?”

    “我自己可以,实在不行,聂桉也可以抽空帮我。总之不用你去,我不想惹闲话,白落人口舌。”

    “落人口舌。”蒋勋重复这四个字,忽然嗤笑了声。

    如果今天被误会和她有关系的是聂桉,她会不会就不那么生气。

    因为他是完整的。他们都是完整的。

    而自己呢。

    一种没来由的自卑和酸涩感突然化作火舌,缠绕在蒋勋的胸口。他对上她的眼睛问,

    “傅云娇,你生这么大气,到底是因为被误会有男朋友,还是因为被误会有一个残疾人男朋友,所以觉得丢了脸面?”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蒋勋挺身,往前逼近,“你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觉得我不配。”

    “不配什么?”傅云娇被他逼到水池瓷砖边。心脏微微收紧。

    她盯着蒋勋的嘴唇,突然预感他将会说出什么-一些不同于他酒醉时候的话,一些在清醒情况下,他们都无法伪装的话。

    “不配什么你说我不配什么。”蒋勋腰间的皮带轻轻撞击到水池边,傅云娇侧耳听见一声清脆。

    他的声音刮过她的耳廓,声声入心。

    傅云娇擡手,推他道,“蒋勋,我从来没觉得你不配什么只是”

    蒋勋打断她,“你如果不是怕我让你丢脸的话那落人口舌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坐实谣言不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蒋勋被热浪焚烧尽理智,他恍惚看见了那颗神奇的按钮。

    人在冲动的时候,身体会比大脑先一步反应。

    于是蒋勋的理智还在问,要按吗,按了之后灰飞烟灭怎么办。

    他的五脏六腑已然叫嚣道,管那么多,就灰飞烟灭又怎么样。

    爱不会在懦弱的人身上久留。

    蒋勋两臂撑在池边,将傅云娇牢牢包裹在中央,头靠近,语气宛若青纱。扶过她耳垂,酥酥痒痒

    “喂,傅云娇,我当你男朋友好不好,嗯?让我当你男朋友吧。”

    他说得,又强硬又小心翼翼。

    像由钢筋捆绑的泡沫,怕被现实的某种利刃戳破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