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委屈的话就自己躲被子里哭吧
翌日清晨,傅云娇照例忙碌。
公寓规定不能使明火做饭,傅云娇买来一只小煮锅,锅里熬粥,上头再用蒸屉垛上,蒸了几只烧卖和奶黄包。
煮粥的间隙,她腾出手,用吸尘器简单把工作区打扫了一遍,等小也自己洗漱好,两个人吃完早饭,大手拉小手,开开心心乘12路公交到达幼儿园。
幼儿园门口停了一排滑板车,赤橙红绿,颜色好不鲜艳。
小也路过时,目光钉在一辆鲜绿色的滑板车上,一步三回头。
傅云娇注意到了,轻轻攥起他的手,问,“小也是不是也想有一辆呀?”
小也慢慢转头,摇了摇脑袋,说,“不是妈妈,我就是看看。”
他嘴上懂事地说不要,眼底的羡慕却藏不住。傅云娇揽揽他的肩说,“小也,没关系的,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妈妈说,不用憋在心里。”
“真的么!”小也憧憬地看着傅云娇,小脑袋歪起,思考了一会,扭扭手指说,“妈妈能不能,也送我一个那个滑板车。”
“行呀,等妈妈周末带你一起去商场买。”
“哇!”小也欣喜拍掌,抱住傅云娇腰肢,奶声说,“妈妈最好了!”
傅云娇被夸得如沐春风。
送完小也,傅云娇下车后,在就近的菜场摊贩前买了几样新鲜蔬菜和瓜果,拎回公寓。
公寓一栋四梯二十户,从下往上望去,密密麻麻的窗户像俄罗斯方块,横七竖八,或开或关。楼前有一排外卖柜,清早九点,取餐的人不多,多的是往来蓝黄骑手和一辆辆电瓶车。
傅云娇很少点外卖,口味吃不惯是一个原因,如今北城外卖费越来越贵也是另一个原因。一份盖浇饭,自己做十块的成本,外卖要价二十八,再加上配送费,一餐三十打底。一日三餐添上奶茶饮品,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省钱无非开源节流两种方法,既然开源目前还达不到,就只能从点滴着手,能省一点是一点了。
傅云娇等了一会电梯,到十六楼,单手拎起的塑料袋把食指勒出一圈红痕。
她换了只手,习惯性地摸包找钥匙,手摸了一圈才想起,公寓不像以前他们老房子,用的是密码锁。
她暗自笑了笑自己真是忘性大,搬来这么久还是记不得。擡头一眼,刹见门边立了个人,背倚门框,百无聊赖地望着她。
傅云娇一愣,问,“你怎么来了?”
蒋勋悠悠挺直背说,“来上班啊。”
“不是还没到十点么。”傅云娇望了眼手机,“现在才九点十分”
“我知道啊,我特地留了吃早饭的时间。”
早饭
坏了,傅云娇把要给他包饭的这茬忘记了。
蒋勋看着傅云娇一闪而过的表情,抱着胳膊,撇了下嘴说,“你忘了?
“唔你先让开,别挡门。”
傅云娇绕开这个话题,推推蒋勋胳膊,
蒋勋不情不愿地侧身,让她开门,跟着吐槽道,“真行一月一千,还不给饭,资本家压榨这套算被你学明白了。”
傅云娇进屋把东西拎进厨房,不惯着他脾气说,“那你不愿意干可以不干。”
“咝”
蒋勋接不上话,把气咽回肚子,悻悻闭了嘴。
自从他昨日让傅云娇拿出点老板娘的气势,傅云娇还真把他这话“落实”得不遗余力。
不仅没再用尊称,对他态度也是一改之前温和。
两人角色对调,蒋勋一时不适应,可是能怎么办呢,自己上赶着来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蒋勋摸了摸后颈,轻笑一声,晃着两条腿跟傅云娇进了厨房。
人一多,空间狭小,两人距离就近了。
早上煮的粥还剩一口,傅云娇把菜从口袋拎出,洗净放入冰箱,转过身,蒋勋像个木桩似的,牢牢杵在她身后,眼巴巴地看着那口小锅。
傅云娇无奈摘下围裙系上,说,“你去客厅等着吧,做好我叫你。”
“我在这等。”
“这里太小,你站着我挪不开身。”
“那我坐着等。”蒋勋说话间从拐角寻出来一张小也坐的木板凳,扶着墙,直直就坐了下去。
傅云娇看他把两腿并在胸口,坐姿乖巧得和幼儿园小朋友无二异,不免好笑道,“你坐这等,难道是让我炒完饭直接从锅里倒你嘴里去?”
蒋勋眨了眨眼,表情像在说-也不是不行。
傅云娇拿他没辙,不再废话,扭头从冰箱拿出一碗冷饭和两个鸡蛋,一把青葱。
关上门,瞧见蒋勋嗷嗷待哺的样子叹声气,摇摇头又多拿出一颗蛋,一盒牛肉丁。
他这食量包吃会不会亏本?
傅云娇心里计算着,按下电磁炉开关,热锅烧油。
十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蛋炒饭炒好,傅云娇搬出和小也吃饭的小方桌,把饭盛出,放桌面说,“吃吧。”
蒋勋握起筷子,第一件事就是把葱花一颗颗挑出来
说是来打工的,身上这些挑食的毛病还是一个没少。
傅云娇把锅铲放了水池,摘下围裙想,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可能玩上一个月,过了新鲜劲就会想要回去了吧。
离开门营业还有半小时,傅云娇短袖,牛仔裤都沾上油烟味。
她交代一句,“吃好了,把碗筷放水池,我中午来洗。”
便去楼上快速换了一套淡色长裙,顺带把头发洗了遍。
做美业,个人形象也是店招牌,收拾利落得体是傅云娇对自己的要求。
傅云娇吹干头发,找出一只将要用尽的玫瑰色唇膏,抹在唇上,抿了抿。
她皮肤白,不涂粉底,脸上也无明显瑕疵,配上一抹唇色,温润淡雅,既无攻击性,又带着亲和,能快速拉近与客人的距离。
傅云娇对着镜子将头发扎出一个低马尾,垂坠在脑后,理好衣领,袖口,匆匆下楼。
楼下倏然安静,傅云娇一边打开加湿器,一边说,“蒋勋,把门打开,把招牌亮起来吧。”
说了一遍无人应,傅云娇走去厨房,重复道,“我说开门做生意了你”
厨房安安静静。
方桌,板凳皆被折叠好归为原位,台面留有一圈淡淡水渍。傅云娇走近瞧,锅碗瓢盆,还有早间吃剩的那个粥锅都被洗刷干净,整整齐齐摆在滤网架上。
虽然有只锅盖没洗干净,还泛着油亮,但这也已经超出傅云娇预料了。
他洗了碗筷?
可是洗完了人去哪了?
傅云娇疑惑地走向门口。
大门刚拉开,迎面赵北北要敲门的手正举起,见了傅云娇,腼腆打招呼道,“早,老板娘。”
“哦,早呀。”傅云娇微笑应声,待赵北北进门后,四周张望了下。
楼道空空如也,一眼能望到头。
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傅云娇转回店内,找出手机,
「你去哪了」
四个字打出一半,大活人又变了回来。
傅云娇收起手机问,“马上要开店,你上哪去了?”
蒋勋掏出裤子口袋塞的东西,摊开手心说,“你给我的粉色围裙,刚忘带了。你不是说这是规定,必须要穿么。”
一团粉色布料,叠成四方,下垂两条细带。
他还算是听话
不过傅云娇疑问加深道,“你这是从哪取回来的?”
就算他会飞,也不可能在十几分钟之内穿梭北城从他家隔空取物吧
蒋勋抖搂开围裙,笑笑说,“从楼下保安那取回来的。”
十分离谱的回答。
他不想说,傅云娇也不想追着小事问,背过身,扬手说,
“北北,来,你坐这张桌子,先看一下色板和对应的甲油胶序号。最上一排是进口甲油胶,下面一排是日式的,最底层是猫眼专用胶。另外,底胶和透明封层,每张工作桌都配了一套。用完后可以直接在你身后柜子里补齐。”
“右手边小推车摆放的是各类配饰,水晶,珍珠,甲片,我们一周盘一次库存,如果有材料不足的话,要提前告诉我,我好进货,记住了么。”
“记住了,老板娘。”
赵北北从斜挎包掏出笔记本,边写边问,“那咱们店价格是怎么样的呢?”
傅云娇对他主动提问的好学态度很是满意,抽出一张价格表放在他面前说,“价格有分这几个不同的档次,不过我们新店开业,新客都有折扣,还有免费体验机会。这个我回头详细和你说,你先熟悉下基本套餐吧。”
安排好赵北北的工作,傅云娇回过身,蒋勋系好围裙,恰巧擡头。
他今天听取了傅云娇的建议,穿着休闲,上身一件卫衣,下身一如既往地配了条黑裤子。
傅云娇看着,觉得苏妙有句话说对了-他确实还有几分姿色。
只是在赵北北身上宽松的围裙,系在他腰间,明显紧了许多。
傅云娇走上前,看那围裙上缩皱起来的「甲如」两字,问,“围裙尺码是小了么?我明天帮你换件大的好了。”
“没小,是我早上吃撑了。”蒋勋低头,抚了两下肚子,心满意足。
一大碗炒饭,一小碗粥全吃完能不撑么
傅云娇再次觉得,这人就是来体验生活的。
“吃饱了,就赶紧开工吧。”傅云娇将蒋勋领到前台。
说是前台,其实就是一张白桌,一张软椅。
傅云娇从抽屉取出一叠登记表和一部手机,
“这个是工作机,你拿着,手机微信号是我们店的客服号,里头所有联系人都是客人,不过有些加上好友后没有实际到访过。有些客户是老客户。你平时的工作,第一是需要负责维系客户,如果有上新或者有活动的话,要发微信宣传,第二就是帮客人预约美甲时间,要详细询问,有几位,几点到,想做什么款式。不同款式花费的时间不同,需要提前安排美甲师,千万别让客人等太久。清楚么。”
“嗯。”蒋勋拿起登记表,垂眼翻了翻。
傅云娇又说,“客人一般扫码转账,但也可能会直接发微信红包。如果你的客服号收到转账后,就需要登记名单,把钱款统一算好后转给我。”
“前台兼会计,打两份工?”蒋勋玩笑说,“收钱这么重要的活交给我,老板娘不怕我挪用公款?”
傅云娇想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看他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觉得还是得给他强调遍上班不是过家家。
她敛声,指指蒋勋头顶,又指指对角吊顶,说,“看见没,店里装了监控的,你要是敢私自拿钱,我就报警。”
蒋勋视线飘过去,“装两个监控,你自己住这儿,小心隐私泄漏。”
“泄漏?”
“是啊,你不知道有些监控器后台程序容易被入侵,对方能实时看见你的一举一动么。”
这傅云娇还真不知道。
蒋勋往上扫了眼说,“店打烊之后,最好把摄像头电源断开,平时生活尽量注意些。”他脸转向下,与傅云娇对视道,“多长个心眼,老板娘。”
语气是平平淡淡的,可看向她的目光,点点光亮,像夜幕下的河面,泛着缎光的水波。
百转千回。
傅云娇被这一湾眼波看得怔然两秒,随后避开他视线,清清嗓子,说,“知道了。”
接着带蒋勋回厨房,交代每日要烧好茶水。
客人来时记得说欢迎光临,端杯茶,客人走时要说请带好随身物品,下次再来。
种种迎宾礼仪,傅云娇都叮嘱了一通。蒋勋虽面上淡然地应了下来,傅云娇还是不放心道,“看着都是零碎的端茶送水的活,但是,像我说的,我们店初期想打好口碑,服务,细节也得做到最好。你对客人态度要和蔼可亲,不能像以前那样脾气暴躁。”
“我什么时候脾气暴躁过?”蒋勋辩白,声量不自觉提高。
傅云娇面无表情说,“你现在就有点。”
“咝行行”
服了她了。
蒋勋压低声音,扯动脸颊肌肉,露出个标准的八颗牙笑容,说,“这样可以了吧。”
傅云娇看一眼,“还行。就是笑得有点难看”
“我难看?!”
“注意态度。”
蒋勋憋着气“是是我难看行了吧”
“嗯”
傅云娇点点头,特意用这招给蒋勋打预防针道,“服务业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遇到难缠的客人,就会像我这样,百般挑刺。所以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难免会有受委屈的时候。”
“那我要真受委屈了怎么办。”
蒋勋盼着傅云娇能说出点员工关怀的话。
谁知傅云娇淡淡地来句,“你自己躲被窝里哭一场吧。”
转身离去。
蒋勋追出去,微微不满道,“哪有你这样的老板娘,伙计受气,你就袖手旁观?”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傅云娇停下,看他,“和客人吵一架?还是打一架?”
她不等蒋勋回答,扭头问整理工具的赵北北,“北北,你打工受过委屈吗。”
赵北北突然被点名,愣愣地擡头,回忆片刻说,“委屈啊好像有几次,但我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有一次在车间,工长嫌我干活慢,当众打了我一巴掌”他说完舔了下唇,头低下,继续忙着擦拭指甲剪道,“都过去的事了。”
傅云娇回头对蒋勋说,“看到了么,这就是我们普通人的日子。受气,受委屈,只能自己学会消化,因为工作得照做,日子得照过。有时候为了生计,必须学会眼泪往心里流。蒋勋,如果你还想过众星捧月的生活,那我劝你,趁早放弃,回去吧。”
蒋勋沉默了会。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做的好。”他问道。
傅云娇回答,“做事靠的是手,而不是嘴。你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期待我天天夸你,真棒,真好,真优秀。”
“我没这么幼稚”
“那就证明给我看。”
***
在同意蒋勋留下的那日,傅云娇反复斟酌该用什么态度去和他相处。
关姨嘱托她要多加关照。可是如何关照?是保护他,不让他面对外面的世界,还是保护他,不让他做辛苦的工作。
这样的保护,对他而言,犹如把本就折断翅的鹰,豢养进鸟笼,在无形中剪去他的的利爪,让他再无对抗命运的可能。
蒋勋需要的是鼓励和赞美吗?不,言语上的支持是虚无缥缈的,只有实实在在地遇到事,解决事,才能真正地打磨心智。
在傅云娇眼里,蒋勋和苏妙,赵北北一样。他没有残缺,他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去适应新的环境。
所以深思熟虑之后,傅云娇决定对蒋勋一视同仁,严格要求。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傅云娇回到工作台,开始手把手教赵北北练习延长甲型。
可能是傅云娇说的一番话点醒了蒋勋。
过去在蒋氏,虽说会被蒋家人暗讽,也会被蒋桢尖酸刻薄针对。但明面上大家都保持体面,对他客客气气。他参与过的生意也多是高大上的项目,来往应酬,觥筹交错,卖给蒋振庭面子,人人对他毕恭毕敬。
所以蒋勋不曾了解在服务业中,客户就是上帝。想赚钱,有时就不得不摒弃骄傲,不掺杂任何感情,对事不对人。
以前他不理解傅云娇为何在他态度恶劣时,还能依然坚持留下来。现在他懂了,因为她经历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遭遇过太多狗屁倒灶的事。
工作就是为了糊口,她看得清楚明白。
人要一步一步走,事要一点一滴做。
蒋勋默默踱回自己座位,翻开那本登记册。
上午十一点,门铃响起,有预约客户到达。
傅云娇放下打磨器,掸干净桌前浮灰,迎上前。
未走至门口,就听一个明显变温柔的男音说道,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想喝点什么?”
“哦温水就行。”
“好,稍等。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再提膝走上前,亲切招呼说,“王姐来了,今天想做什么款式?”
被称作王姐的女人回说,“今天不做手,做个脚趾甲,诶,你们这前台招了个男生啊?”
“嗯,人手忙不过来,就招了一个。”
“小伙子长得蛮精神的嘛。”王姐笑笑,把怀里抱起的一只吉娃娃放到地上说,“我家女儿暑假带回来的,放你们店待一会没事吧。”
吉娃娃转圈嗅了嗅,吠了几声,傅云娇见着,微笑说,“没事,您先坐,我去给您打水泡脚。”
今日开张第一笔生意。
傅云娇去楼上储藏室搬木桶,蒋勋由厨房走出,端着托盘。
“您要的水。”
王姐笑眯眯接过,嘱咐说,“哎,小伙子,你帮我看下我家猪猪哈,别让她跑出去了。”
“猪猪?”
蒋勋视线向下,看那只不停闻着他裤脚的小狗,眉心跳了跳
前台,会计这会又得加上个看狗的活
这一天真是比他想象得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