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时,傅云娇是被热醒的。
怀里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暖炉,一整夜,熏烤得她浑身都是密汗。
她眯着眼,半梦半醒地推开那只压在她腰侧的胳膊,
“热”
傅云娇嘟囔句,翻过身,踢开一角床被。
蒋勋似乎被她的动作吵醒,睁开眼,不禁皱眉,起身把被角压了回去,“多大的人了,还踢被子。”
“好热”
“热也不许踢。”蒋勋稍稍向后撤开和她的距离,留出一块空间给她。
傅云娇含糊不清地又念叨了句。
蒋勋将耳贴过去,听清她说,“渴了。”
如果不是唇边真的被人递来杯温水,傅云娇肯定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但是当她被摇晃醒后,意识还未清明,牙齿就被怼上了杯沿。
蒋勋一膝搁在床沿上,托起她的下巴。
“不烫,喝吧。”
傅云娇牙齿吃痛,那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你怎么在这?”她望着眼前显然有些吃惊。
蒋勋起床气上涌,把茶杯往她手里一塞,“你还好意思说。”
他身上只着一件底裤,一条腿光脚立着,另条腿掖在被子里。傅云娇缓了缓神,望见搁在床边的假肢,总算将昨晚的记忆连接上了。
他刚刚去楼下倒水,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
傅云娇捧起茶杯,边喝边想,心里不免有些触动,再忆起自己昨晚的举动,一时内疚。眼贴过杯沿,去瞄蒋勋的表情。
他站在那,也像是没从困意中完全苏醒。垂头拨了下眼前碎发,眸淡淡地看向她问,“还要不要水?”
“不用了。”傅云娇放下茶杯,抿唇,掀开被子说,“你快上来吧,地上凉。”
蒋勋没犹豫,躺进被窝。
被子里热烘烘的,蒋勋皮肤却沾上了凉意,他不想冷了她,就这么躺在一边。擡手遮在眼帘,
“再睡一会,天还没亮。”
“好”傅云娇往他身边凑过去。
说是要睡,但傅云娇的倦意已经消散尽。她看了会他,伸出小臂将他团起。
平心而论,从这个角度看去,蒋勋的五官的确可圈可点。
傅云娇头朝前拱了拱,“蒋勋”
“说。”
“你好香啊。”
蒋勋闻言,一笑,斜眼看她,“这话不该是我对你说的么。”
傅云娇默着,迎上他的目光。
微光中,他们对视着,眼神藏不住某种将要破土的迹象。
傅云娇读懂了他,捧起他脸问,“你困么?”
蒋勋说,“困。”
“哦那好吧”傅云娇表面看不出动作,掩藏在被子里的小腿却轻擡起,搭上蒋勋的腿骨。
“也可以不困。”蒋勋似笑非笑地,脑袋偏过来,“你想让我困还是不困。”
“这是我想就可以的?”傅云娇脚趾擦过他的胫骨,一路往上,停在他温热的腿间。
他转身过来,“你想要,就可以。”蒋勋擡手拨开她的一丝发尾,如同一艘船归入港口,温柔地抵紧她,“但是这次不许再睡着了。”
“好。”
蒋勋关了灯,薄暮由纱帘透出一小半,跟随床被的起伏,摇摇晃晃。
这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黑暗将感官拉扯到极致,傅云娇每一个轻微的举动,都能引得他胸腔一阵颤动。
她挑起他的囊袋,他就跟着喘息,她拨弄他的端口,他的灵魂就像被一起逼到了那个幽深出口。
很快,蒋勋招架不住,死命握住她的手,气息支离破碎,
“傅云娇这不公平”他咬下唇,几乎是求她道,“你别这么欺负我了。”
“你觉得这就算欺负啦?”傅云娇故意又逗弄他几次,蒋勋说不出来一句话,喉咙里残存的只有呜呜的声音。
极度压抑,可压抑地很是性感。
傅云娇动了情,翻身坐上他的腰,吮住他的喉结,缓慢而轻柔地将他纳入进自己。
几乎是同时,他们都深深地低吟了出来。
蒋勋浑身绷得像铁板一样硬,手指紧揪起,单腿蜷起,放下,再蜷起,可还是不可控地抖动。
在那一刹那,他才明白真正的“欺负”是什么样的。
他的灵魂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急不可耐地想冲出去。
可是蒋勋不能也不想这么短暂。
傅云娇感受到了,她感受到他和自己一样焦灼。
蒋勋好不容易将一场惊涛忍过去,他收敛自己的气息,凝望她。
他的视线在黑暗中,像是点着的火烛一样,无声地迸发出力量,傅云娇被他的力量牵引着,
低下身,吻起他的唇。
他们彼此砌合在一处,密不透风的两个人。蒋勋的动作生疏又小心,一下一下,抵死纠缠她,包裹着她。
窗外是否天寒地冻都不再重要。因为在这独属于他们的天地间,春天正在悄然来临。
第一次,时间不算长,但傅云娇觉得刚刚好。
结束之后,蒋勋停在她的身体里,不愿离开。
他的肌肤滚烫,呼吸间都是热气。
傅云娇趴着,等呼吸平稳,也犯了懒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蒋勋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下次会更好”
傅云娇愣神了下,然后懂了。
他这是在给自己立目标。
“这么有上进心呢。”傅云娇笑着咬了下他的锁骨,蒋勋没有躲开,手揽过她。
日光渐浓,铺在傅云娇的头发上,也铺在蒋勋的胸前。
像一把奇形怪状的锁,兜兜转转后,找到了另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
他们打开了彼此,也打开了另一个新的世界。
度过一阵闲者时光。
蒋勋想到了那件事说,“傅云娇,把眼闭上。”
傅云娇看他一脸神秘,突然有种预感,“干什么?”
“让你闭就闭呗。”
“好吧”
傅云娇收声,照做。
蒋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确认她没偷看后,伸手勾到外套口袋内的东西,拿到她面前。
“现在能看了。”
傅云娇睁眼,瞧见摊开在他手心的,是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这是?”
“一百天礼物。”蒋勋说,“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没仪式感。”
某些人,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下次,下次给你补。”傅云娇心安理得地给蒋勋画了张大饼,接过木盒,开玩笑道,
“你不会是准备了首饰之类的吧。”
“我能有那么俗?”蒋勋肘撑在傅云娇身侧,“你打开看看。”
木盒小巧精致,侧面雕花,盒上还缀有一片金箔。
傅云娇推开盒盖,见内里的丝绒夹层间躺了一枚印章。
她取出,在灯下看清了,这是枚玉石雕制而成的印章。
这下傅云娇更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蒋勋大方地抻长一只胳膊,“你印一个试试看。”
傅云娇翻转过来,将信将疑地将刻章在他手背印了下去。
红泥显出四个字。
傅云娇眼一跳,“娇娇专属?”
蒋勋得意道,“是不是很感动?”
“额”傅云娇看了看章底,再看看他手背,为难地说,“感动是有不过这么印看起来像那种猪肉场质检”
“”
“给每只猪盖个检验合格然后就能送去屠宰场了。”
蒋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傅云娇!你懂不懂浪漫?”
上等田黄石,他压箱底的宝贝拿去找师傅打磨了两个月才赶工完成,她居然说是猪肉质检的章!
蒋勋气背过身去,不想理她。
“好吧,是我不懂浪漫。”傅云娇拉拉他手肘,蒋勋负气地缩回去,
傅云娇只好哄他,“谢谢你送我这个礼物,我以后一定好好用。”
“你保证。”
“嗯,保证。”
傅云娇顺着他脾气,又是用小学生般幼稚的拉钩保证那套才将蒋勋哄回过来。
她欲将章收回盒内,蒋勋叫住她。
“除了这个礼物,还有另一个。”
“另一个?”
蒋旭直接取出丝绒内衬里的一张名片,“刻章的师傅,也是位国画名家,虽然自己不收弟子了,不过他的徒弟可以教画,你想不想重新再学一次?”
傅云娇嘴角微张,瞬间明白蒋勋的意思。
可是这个礼物太过超出她的预期,甚至可以说是她以前不曾想过的。
她没法立刻答复蒋勋,犹豫道,“但店里现在人手不够。”
“有我。”
蒋勋猜到她会这么说,借着机会将自己明年的市场计划一一说给傅云娇听。
“店铺慢慢走上正轨,你总不可能一直就负责做手工,得慢慢培养出更多人。往后你负责出款式,剩下的量产可以让赵北北他们做,你把关品控,这样就能抽出时间去学你的了。”
店一日比一日开得要红火,但是蒋勋知道,她心里还有更想做的事。
人的精力有限,梦想和生计很难兼顾两全,傅云娇暂时还拿不定注意,收起印章道
“我再想想。”
“嗯,不急。”
蒋勋不想干涉傅云娇的决定,虽然这是一份礼物。但接受与否全部在于她自己。
折腾过一回,蒋勋开始真正地犯困。
他拉高被子,把傅云娇裹紧了,半迫着陪他一起再回个回笼觉。
蒋勋单手枕在她脑后,合上眼。
傅云娇却已然完全清醒。
在离梦乡一步之遥的时候,傅云娇声音飘过他耳边,
“蒋勋”
“说。”
“这个礼物确实还挺让我感动的。”
蒋勋乐了。
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说,“睡吧。”
梦境卷席,蒋勋眉梢放松下来,呼吸逐渐变得舒缓而沉稳。
傅云娇手指撚上他的耳廓,逆着光,蒋勋的轮廓看着更清晰了。
她想起很久之前,也是在一个雪天,她扶起摔倒在雪地里的他,为他挡去了湿衣上的泥土。
如今,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尝试替她分担去一些风霜。
交叉相握的那只手温暖宽大,傅云娇一低头,看见他手背模糊过的印字-娇娇专属。
她笑了,似哈气一般,仰头贴在蒋勋耳畔,说了句话。
那话很轻,很短,傅云娇猜想应该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得见。
而在她后仰,撤开脸的一刹那,蒋勋意外地托住她后脑,拥她进胸腔-
“知道了,我也是。”他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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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持续不过两分钟。
傅云娇的铃声震动,她蹭地掀开被子,满血复活地跳下床,拉着蒋勋喊道,
“走!开店!”
蒋勋眉头拧成了八瓣,蒙头哀嚎,“傅云娇!你个奸商!压榨员工!”
“你又不是员工。”傅云娇套起外套,一下扯开窗帘。
“起来挣钱啦,蒋老板。”
傅云娇随手拿起皮筋将头发盘好,径直下楼洗漱。
蒋勋蒙在被子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好像说了句什么
推开窗,艳阳天,晴空万里。
北城迎来了一天清晨。
今年冬天依旧会下雪。
但是雪也终将会有停的那一天。
等到雪化冰融,万物复苏,那又是一个崭新的故事。
愿北城南城,无论在何方,都能遇见一个怀抱,静静地陪你等雪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