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借刀（四）
人心的博弈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对于官语霖，辛澈承认她赌了一把。赌她出于对自己的愧疚和对顾明成的死心来成为她的帮手，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官语霖按照她的吩咐，在比赛当日提出与顾明成见面。顾明成一贯享受自己的妻子和情人同时在场的那种掌控全局的感觉，所以对于官语霖的请求他欣然答应。不过这一次，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是，一个平时隐忍温顺的妻子，一个胆小自卑的情人，会联手为他设下陷阱。他更不会想到的是，他的自负和对女人的轻视，终将会成为要了他性命的尖刀。
现在，时间的指针重新转动回「运动会丑闻」发生的两小时后。
院长办公室内，遮光帘沉沉垂下，院长端坐在办公椅，眉头紧缩，在指尖夹着的烟快要烧尽时，他终于长叹一声，掐灭了烟头问，“老张，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整个空间充斥着浓烈的焦油味，张主任清了清嗓子，措辞道，“我认为这件事的真实性还是有待调查。虽然信息部确认邮件是顾老师的邮箱自行发出的，不过考虑到顾老师当时正在比赛，很可能是其他人进行操作的，但根据他们追查的查网页ip地址来看发送邮件的电脑也是顾老师自己办公室里的那台”
“你的意思是，有人趁顾老师不在时偷偷潜进他办公室发的邮件？”
“不排除这个可能另外”张主任提出自己的猜想，“还有一种可能是对方利用了定时发送功能来群发邮件。”
“那视频传到了大屏幕又是怎么一回事？”
张主任道，“技术部说是我们学校服务器的防火墙太太弱了，所以遭到黑客攻击，控制了操作台。这和上次那个学校论坛的事一样。院长，我建议不如咱们将整个校网安全系统升级一下吧以防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升级安全系统是一大笔额外支出，院长考虑了下学校资金预算，轻咳了声，扬扬眉说，“这个问题我们先放到以后解决，当务之急是讨论顾老师的事。”
张主任毕竟是老教师，当即明白了院长的态度，于是识趣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气氛再一次沉寂下去。
院长又看向张主任道，“顾老师自己怎么说？”
“呃”张主任快速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看着写下的重点信息，“顾老师坚称自己是被污蔑的，视频经过恶意剪辑，歪曲了他说话的内容。”
"既然如此，那和他对话的女学生是谁？"
“这顾老师说为了保护学生隐私，不能爆出学生姓名，让更多的人受伤害。”
好一个大公无私，院长的心里不禁讥讽道。
以他多年担任管理者的敏锐直觉来看，如果顾明成和那个女生是清白的，他一定会要求女生出面为自己作证。而他宁愿担下性骚扰的污名，也不敢让校知道那个学生是谁。
恐怕是担心爆出女生的信息会被查出更多不该查的东西。
难道顾明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院长陷入沉思，良久，对着张主任无奈感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之前论坛爆出来的事还没有完全压下去，这次又直接闹到了市领导面前。如果真是如视频爆料的一般，让上面知道我们教师队伍里出了这样一个人，我们今年的先进教学点评选就不好做了啊。”
张主任也犯难，“院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事出突然，学生们当场都已经看到了视频，再想控制住消息恐怕也不现实。”
院长背手缓缓起身，似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眼神一转，忽然示意他道，“不用封锁消息，就让学生们讨论。”
“啊？”张主任一时间猜不透院长的用意，谨慎发问道，“您的意思是”
院长定定道，“这件事就算是真，那也是顾老师私德有亏，个人生活不检点。但相比较之下，如果潜在艾滋病学生这事处理不当，那就是学校管理出了纰漏。所以张主任，两相权衡，我认为可以先让顾老师的事放一放。”
放一放？
张主任细想过这三个字背后的意思，心中突然一骇。
院长原来是打算用顾明成的丑闻当挡箭牌，从而转移学生们对艾滋学生的关注度。可这样一来，无疑是把顾明成推到了风口浪尖。顾明成毕竟和张主任共事多年，再想到他当初被评选为优秀教师也是自己一力推荐，张主任心有不忍，搓了搓手，犹豫道，“如果让这事持续发酵，顾老师的声誉”
“清者自清，如果顾老师是无辜的，经我们调查之后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院长走到窗前，拨开遮光帘，往窗外看了过去，“但以大局为重，有时牺牲一下个人的利益，也是可以的。相信顾老师这么无私，一定能理解学校的做法。这样，你通知行政处，从今日起将顾明成停职，等待学校调查。至于那个女生”院长停顿几秒，反复斟酌，最后说，
“既然这个女生没有露面，我们暂时不要查她的信息，一是保护学生，二是以免生出更多事端。就先从顾老师入手，派人把他的工作电脑和相关工作资料仔细检查一遍。”
院长下达命令后，当天下午教务处就发出一则通报：
「针对我校教师顾明成被曝违规行为一事，学校高度重视，立即协同相关部门开展调查，并已第一时间对涉事教师予以停职，后续将根据调查结果依法严肃处理。」
通报一出，引起校内一片哗然。
有人坚信顾老师是被冤枉的，有人则说早就看出他虚伪，还有人质疑他的学术能力，暗传他是背靠资源上位才能晋升飞快。能够清醒思考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乌合之众，舆论风往哪边吹，他们就会顺势往哪边倾倒。
一夕之间，顾明成的口碑呈断崖式下跌，许多往日恭维他的人如今都沉默不语，生怕自己会被牵扯其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对顾明成而言，真正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如何稳住辛澈，以及如何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
此时此刻，家中，辛澈不发一言地蜷在沙发里。
她的面容略显憔悴，长发披散在肩上，眼尾还留着几滴泪。那泪是她费心挤出来的，因为她知道越是表现得深受伤害，顾明成就越不会怀疑到她。
如她所料，坐在她对面的顾明成表现出十分痛心的样子，他伸出手紧紧握住辛澈的手道，“老婆，你要相信我。”
辛澈不作声，默默垂泪，顾明成更用了气力攥紧她的手，“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你怎么解释视频里你说的那些话？”辛澈挤出点哭音，“你说我只是你法律上的妻子，而她才是你真正的爱人。”
“那是被剪辑过的！我那么爱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顾明成擡手想擦掉辛澈的眼泪，辛澈冷脸撇向一旁，“好啊，那你原话是什么？和你见面的女人又是谁？你敢和她当面对峙么？”
顾明成当然不敢。
官语霖的身份没有暴露，他还有狡辩的可能。但要是让辛澈知道官语霖的存在，不仅她怀孕的事瞒不过去，就连成玥的事也很可能会被她知道。
这是他的死穴。
这也是辛澈敢于这么问的原因。
不过，顾明成到底是个自圆其说的高手，面对辛澈的质疑，他并未任她牵引话头，而是顷刻间就想出一套解释逻辑，反问辛澈道，“如果我真的是要做什么茍且的事，怎么会把人带去我的办公室呢？又怎么会让人拍下来发出邮件？这一定是因为有人背地里想要害我，所以故意栽赃我。”
辛澈默住一刹，像是在思考他的话，顾明成见似乎有说服她的趋势，忙又为自己的话添加可信度道，“谁都可以不信我，但老婆，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你必须要相信我。我真的是被陷害的！”
“有人想要害你？”辛澈表露吃惊地眨眨眼，“那这个人是谁呢？有谁想借机要毁了你的名誉，又有谁要利用这件事让我们夫妻离心？”
此话一出口，顾明成整个人像是被冻住般，愣在原地。
辛澈能感觉到，他脑中浮现过一个人的名字。
很好，疑心易生暗鬼。
辛澈满意地端详他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继而又道，“明成，我很想去相信你。可是我现在很混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怎么去面对我们的婚姻。对不起，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一下，爸妈那边，我不会和他们说的，但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
“分开？”顾明成倏然站起身，语调不再沉稳，“老婆，你要和我分居吗？”
“是。”辛澈闭上眼，似是不愿去回想，“我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只要看到这个家，我就会想起我们生活的点滴，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你真的要走？”
“对，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件事。明成，给我点空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一个突然得知丈夫丑闻的妻子，因为一时接受不了，想要逃避离家，这借口实在天衣无缝。
辛澈很快收拾好换洗衣物。
当她拎着行李箱走到玄关时，顾明成颓然地躺在沙发里，双手深深地掩住自己的脸。从他的掌心不时渗出一丝低沉的哀叹。
那声音听着简直叫人心碎。辛澈故作一步一回头，不舍地看向家中，她假装在留恋这里的一切，假装对他还留有感情，在迈出家门时，她转过头说，“明成，照顾好自己。”
身后传来他的哽咽，“你也是”
可没有人知道，在门关上的一刻，前一秒还仿佛被爱伤得遍体鳞伤的夫妻，后一秒几乎同时卸下伪装。辛澈几步走到车前，把行李甩进后备箱，一脚油门踩下，风驰电掣地开往一家酒店。
而随着她车辆声音越来越远，顾明成松开捂脸的双手，在空旷的客厅中，眼神阴森地盯向前方-
另一边，辛澈走出家门的前十分钟。
北城，M酒店。
一间房门被敲响，门后有人走了过来，快到门前时却没有开门，而是透过猫眼警觉地查看着，问，“谁？”
侍应生高声回应，“您好，客房服务，成小姐，您有一束花需要签收。”
“花？我没有订花。”
“哦，是一位先生说送给您的。”侍应生微笑着捧起一大束白玫瑰，凑到猫眼跟前展示。
三秒后，连续门锁转动声一应响起，门被拉开了一小条细缝，人还是没有完全露面。
经过上次快递的事，成玥对任何不明来历的东西都格外害怕。
她大半身子藏在门后，只留出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侍应生问，“除了花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一张贺卡。”侍应生被她的眼神看得后背发毛，他单手拖住花底，赶忙从花束里抽出来一张薄薄的信封，亮给她看。
不料成玥没有立刻接过，而是反复确认地问，“哪位先生送的？你有看到他长相么？”
侍应生懵懵地摇头，“没花是外卖送来的放在了前台。本来前台想安排机器人给您送，但这花太大了，我们怕压坏，所以才叫我给您送过来。”
侍应生巴不得赶紧交差完事，舔着脸笑道，“您看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在这签个字吧。”
成玥想自己在酒店居住的事只有顾明成知道，又一联系到侍应生口中的那位先生，虽然心里仍是存疑这是不是他送来的，但还是先接过了过来三两下签好字。
关上门，成玥将花随手放到一边，抽出信封边打开边拿出手机想要向顾明成求证花的事。
信封内只装了一张贺卡，和一张对折的白纸。
成玥狐疑地看了看贺卡，发现上头并没有写什么，可紧接着，就在她打开纸张的瞬间，一种如遭雷击的感觉从她的脚底一直蔓延到胸口。
白纸上显示的是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顾老师，我怀孕了」
对话时间为顾明成上一次从她公寓离开的那天。
截图放大了对话人的的微信头像。
成玥拿起电话的手顿时捏紧，盯住对话框的眼底快要喷出烈火。
果然是这样！
虽然她早有预感顾明成背着她起了外心！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另一个情人-一个怀了他孩子的情人！
怪不得，怪不得他对她不闻不问，怪不得他丝毫不担心她的安危！
好啊，要过河拆桥是吧！
成玥狠狠地撕碎了那张白纸，可在愤怒快要吞没她的理智时，成玥心底又响起一个声音：
等等，是谁故意送花来想让她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