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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莱斯泰德还倚在门框上,鄙夷不屑地打趣道:“要不要我把这个仰慕福尔摩斯的小家伙也带出去,华生?”

    “就把这小猫咪留下吧,出去时请把门关上。”

    “我敢跟你打5英镑的赌,你这是在瞎浪费我们的时间,老伙计。”莱斯泰德说。

    “关上门,我不会耽搁很久的。”

    他把门关上。我独自留在书房里,当然还有那只猫。这当儿,它蹲在地毯正当中,瞪着两只绿眼望着我。我总爱在兜儿里存放一小块面包,为的是喂那些飞到福尔摩斯住所窗台上的鸽子。我把它掏出来,一边把它放在咖啡桌底下,一边哄那只猫过来。赫尔勋爵当时想必是背对着这张咖啡桌,手里拿着新旧两份遗嘱,坐在写字台前。

    那只猫懒洋洋地钻进桌子底下,探查那一小块面包。

    我急忙朝门口走去,打开门:“福尔摩斯!莱斯泰德!快进来看!”

    他俩一走进来,我就走向那张咖啡桌:“到这边来看!”

    莱斯泰德皱着眉头朝咖啡桌看看,没看出什么名堂。福尔摩斯当然又打起喷嚏,用那块已经湿透了的餐巾捂着鼻子说:“能不能把那个讨人厌的小家伙撵出去?”

    “当然可以,”我说,“可是那小家伙在哪儿呐,福尔摩斯?”

    他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莱斯泰德朝四下里瞧瞧,走向赫尔的写字台那边去寻找。福尔摩斯心里明白,那只猫如果在那么远的地方,是不会使他有如此强烈的敏感反应的。他弯腰瞧瞧咖啡桌底下那片空间,只看见地毯和后面两个书架的底端,便直起身子。要不是他的两眼因敏感而流泪昏花,他想必会看出点儿毛病来。他就站在那张咖啡桌跟前,这次居然失了眼。不过嘛,该赞扬的就要赞扬。咖啡桌底下那片空间其实是巧妙安置在桌前的乔瑞的一幅油画。这幅使人造成错觉的杰作画得实在太妙了。

    “我没……”福尔摩斯刚要说些什么,那只猫咪从咖啡桌底下一边钻出来了,又在我朋友脚下转悠,好像宁愿舍弃面包而更喜欢他似的。莱斯泰德瞪着两只大眼,惊讶地走过来。福尔摩斯又打起了喷嚏。

    我连忙冲着那只猫说:“够了,小家伙,你已经完成了任务,可以走开啦。”

    我抓起它,打开门,使劲把它扔出门外。手让它抓破了好几个口子,我赶紧关上门。

    福尔摩斯瓮声瓮气地喊道:“我的上帝!”莱斯泰德惊呆地注视着咖啡桌底下那块褪了色的土耳其地毯,纳闷那只猫是从那块空间哪儿蹦出来的。

    “我早该……”福尔摩斯喃喃道,“是啊,可你怎么那么快就识破了?眼真够尖的!”我听出那声调多多少少带点儿尖酸刻薄的意味,可我毫不计较。

    “是那些条纹啊。”我指着地毯说。

    “当然!”福尔摩斯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笨蛋!我就是个笨蛋!”

    “哪儿的话,”我蛮谅解地说,“这个宅子里到处是猫,而且有一只还把你当成亲人看待——我猜想你对这桩案子早就一清二楚了。”

    “那块地毯到底是怎么回事?”莱斯泰德不耐烦地问,“我只觉得它很漂亮,价钱也许不便宜,不过……”

    “不是指地毯,”我解释道,“而是指那上面的几道黑影。”

    “指给他看,华生。”福尔摩斯无精打采地说。

    于是我弯身拾起一条桌腿投下的阴影。莱斯泰德一屁股跌坐在一把椅子上,好像让人抽冷子打了一拳似的。

    “要知道,我一直在观察那几道阴影。”我有点儿窘迫地解释道,因为每次调查完毕后,一向都是由福尔摩斯道破案犯作案的经过。我知道他这时已经洞悉一切,而我真想亲自来解释,因为我心里明白今后也许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了。“我得说那只猫起了关键性作用。一位魔术师如果没有一顶高礼帽和一只小白兔,想必也不会把戏法变得那么奇妙。我一进来就觉得这里有些地方不大对头。今天下倾盆大雨,天阴沉沉的,你向四周看,没有什么家具投下阴影,惟独那张咖啡桌的四条腿有。”

    莱斯泰德咒骂了一声。

    “已经下了一个星期的雨。福尔摩斯和赫尔勋爵的晴雨计都显示今天可能是晴天,而且肯定会是的,所以那家伙最后又在地毯上添加了几道阴影。”

    “是谁干的?”

    “乔瑞呗,”福尔摩斯又用无精打采的声调说,“还会是谁呢?”

    我弯身把手放在咖啡桌右下方,从桌前看,手就不见了,就跟那只猫方才呆在里面的情况一样。莱斯泰德又咒骂了一声。我用手敲了敲那幅搭在桌子两条前腿上的油画背面,画上的地毯和书架底端就晃动起来。那本来看上去几乎乱真的幻象就给破除了。乔瑞画了一幅咖啡桌下面那片空间的景象,然后自己钻到画后面,等他爹走进来,锁上门,手里拿着两份遗嘱坐到写字台前时,他便从画后面爬出来,手握匕首……

    “他是惟一能画出这样一幅形象逼真的油画的人,”我一边说,一边抚摸那张画的表面,“他也是惟一能躲藏在画后面的人,因为他身高不到5英尺,罗圈腿,外带溜肩膀。但是这幅画却不是一朝一夕能画成的,可能早在一年前就准备好了,等待时机使用。”

    “也许5年前就画好了。”福尔摩斯插嘴道。他曾说有人会准备对抗灾难,这是很正确的。

    “不管怎么说,反正赫尔昨天晚上通知全家人今天上午到客厅聚齐,我猜想乔瑞就知道使用这幅画的时机到了。他爹昨夜上床睡觉后,他想必偷偷溜进了书房,把画安置在了咖啡桌的两条前腿上。那几条阴影大概也是同时给放在地毯上的。换了我,今天早晨会在聚会前再踮起脚尖进来瞥一眼睛雨计,弄清是否天真会放晴,以保万无一失。如果书房门是锁上的,他想必是从他爹兜儿里掏出钥匙,用完后又放了回去。”

    “根本就没锁上,”莱斯泰德说,“老头子一般关上门是为了不让猫进来。很少上锁。”

    “至于那几条阴影,你们仔细看,其实只是几条毛毡罢了。要是天放睛的话,上午11点那儿该有阴影。”

    莱斯泰德嘟哝道:“假阴影是怎么回事呢?”

    福尔摩斯替我解释道:“这还不明白?那块画布挡住了桌子腿。画上的桌腿可不会投影。可是今天上午没有阳光,他制作的阴影便露了馅,正好败露了他的鬼花招。”

    “我还有一点闹不明白。乔瑞今天上午怎样进入这里而没叫他爹看见呢?”

    “那间客厅里有一扇通往音乐室的门吧,对不对?”我问。

    “对,”莱斯泰德答道,“音乐室还有一扇门通往赫尔夫人的起居室。从起居室也可以走进前厅。不过,华生医生,要是这间书房有两扇门的话,我也就不会匆匆忙忙地找福尔摩斯前来了。”末一句话多少带点儿自我辩护的口气。

    “乔瑞今天上午溜进前厅时,他爹想必没有看见他。”

    “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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