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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可他一旦立了新遗嘱,就该把旧的烧掉啊。”福尔摩斯沉思道,“昨天他有整整一个下午和晚上可以处理这事,可他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这事你怎么看,莱斯泰德?”

    “他大概还没气够他们吧。也许想借此考验考验他们,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然后再作决定。”

    “接着说说后来的情况,探长。”

    “他们母子四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老家伙慢慢走出客厅,在前厅里磨蹭到自己的书房那边去。只听见他手杖的笃笃声,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厨房里一只猫咪的叫声,还有客厅里那座大钟沉稳的滴答滴答声。随后,嘎的一声,他打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慢着,”福尔摩斯说,“谁也没亲眼见到他走进书房吧?”

    “客厅里的人都没看见。”莱斯泰德答道,“不过赫尔的听差斯坦利那时正在楼上整理主人的卧室,听到老爷在前厅走动,便来到楼梯栏杆那儿问他需不需要搀扶,老家伙笑着说这几步路他还走得动,揉揉后脑勺便走进书房,把门倒锁上了。”

    “在警察到来之前,斯蒂芬有没有可能跟斯坦利交谈过什么?”我耍机灵地问。

    “当然可能,”莱斯泰德不耐烦地答道,“也许他俩交谈过,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勾结。”

    赫尔勋爵就这样走进了书房。大家都听见他转动钥匙的声音——那是开启那间私室惟一的一把钥匙——接着又响了一声颇不寻常的插上插销的声音。然后是一片静寂。

    赫尔夫人和三个儿子在那一瞬间都变成了一贫如洗的叫化子,相互发愣地呆视。厨房里的猫又喵喵叫起来,赫尔夫人心烦意乱地说,如果厨娘再不喂它一点儿牛奶,她就要自己去喂啦,猫这样叫下去会使她发疯的。她于是走出客厅。没过多会儿,三个儿子也默默地走了出去。威廉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斯蒂芬晃进了音乐室;乔瑞走到楼梯下一张长凳前坐下来,他曾对莱斯泰德说过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一遇到什么不痛快或者难解决的事,就爱坐到那儿去沉思冥想。

    不出5分钟,从书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斯蒂芬当时正在音乐室里弹奏一架老掉牙的旧钢琴,连忙奔出来。乔瑞在书房门口跟他相遇。威廉这时已跑下楼梯一半。见到他俩在撞书房的门。斯坦利那时也从勋爵卧室跑出来,再次来到楼梯栏杆那儿。斯坦利证明他看见斯蒂芬撞开书房门,看见威廉奔到楼梯末一级时差点儿摔倒在大理石地上,看见赫尔夫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罐牛奶呐。没多会儿,佣人也都惊吓地跑出来,聚拢在一起。

    赫尔勋爵趴在他的写字台上,三兄弟站在两旁。老家伙那双眼是睁着的,露出一种惊讶的目光。他手里握着他的遗嘱……那份旧的。新的却无影无踪了。后背插着一把匕首。

    这当儿,马车已经来到赫尔宅邸。

    门口有两名面无表情的警察在把守。前厅挺长,黑白相间的大理石铺地,很像一个大型的国际象棋棋盘。尽头是那间出了事的书房,门口也有两名警察看守。左边是楼梯,右边有两扇门,我猜想那里一间是客厅,另一间是音乐室。

    “全家人都在客厅里呐。”莱斯泰德说。

    “好,”福尔摩斯说,“不过华生医生和我想先看一下犯罪现场。”

    “要不要我陪你们?”

    “不用了。尸体给移动过吗?”

    “我去找你之前还在原处,可现在恐怕已经给抬走了。”

    “行了。”

    莱斯泰德说:“信不信由你,福尔摩斯,书房里没有秘密夹板,也没有暗门。”

    “我想等我……”福尔摩斯刚开口,忽然感到窒息,连忙伸手往上衣兜儿里瞎掏,伸出一块可能是昨夜晚餐时心不在焉放进去的餐巾,用它使劲扬扬鼻子。我低头看到一只雄猫正在他脚边转悠。它的一只耳朵卷曲着,另一只可能是在巷战中让同类咬掉了。福尔摩斯遇到猫有打喷嚏的毛病,这时又打了几个喷嚏,把那只猫踢开。莱斯泰德像猢狲那样朝前伸着脑袋做了个怪脸。

    “这里可有十几只猫到处乱窜呢!”说完他就走开了。

    我们经过两位看守的警察,进了书房,福尔摩斯把门关上。

    那是一间窄长的屋子,两边有窗户。尽管天气阴沉,房间里的光线倒还充足。墙上挂满了漂亮的柚木镜框,里面装着彩色的海运图表。屋里还有各种精致的气象仪器:风速计啦,晴雨计啦,寒暑表啦,气压计啦,等等。

    我们察看房门,门的插销给撞开了,钥匙还插在锁眼里。福尔摩斯用他那双泪眼扫视各处,啥也不放过。我也四下里看看。窗户都安着双层玻璃,插销插得紧紧的,一块玻璃也没碎。书架占满了两面墙。室内没有壁炉,只有一个煤炉,案犯不可能像圣诞老人那样从烟囱里下来,因为烟囱很窄,而且炉子还温热着呐。写字台放在这间窄长明亮的屋子一端,对面尽端摆着一张小咖啡桌,两旁各放着一把高背椅子。小桌上胡乱堆放着一些书。地上铺着土耳其地毯,上面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脚印痕迹。

    福尔摩斯突然问我:“你相信吗,华生?”

    “相信什么?”

    “莱斯泰德说,在谋杀发生之前4分钟,他们母子四个人先后走出客厅,去的是四个不同方向,这你信吗?”

    “我不大相信。”我含含糊糊地说。

    “我一开始就不信。可是……华生!你的表情挺怪,怎么啦?”

    “有点儿不大对劲。”我一边说,一边瘫坐在咖啡桌旁的一把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咖啡桌腿投在地毯上的黑影。这当儿,莱斯泰德出现在门口:“你们要是查看完了就……吁,华生怎么啦?”

    “我想华生大概已经侦破这个案子了,”福尔摩斯用平静而略有分寸的口吻说,“对不对,华生?”

    我点点头。尽管还没完全破案,可也八九不离十了。我知道是谁干的,怎么干的了。

    “华生破案了?”莱斯泰德不以为然地说,“噗!华生过去对一百桩案件提出过上千次推测,结果全都错了。我还记得今年夏天……”

    “我可比你更了解华生,”福尔摩斯说,“这次他猜对了。我一看到他那种眼神就明白。”这时那只缺耳朵的猫趁莱斯泰德敞着门也钻了进来,挺亲热地奔向福尔摩斯,使他又打起喷嚏。

    “如果你这样认为,”我说,“今后我不会再嫉妒你啦,福尔摩斯。”

    “人总有顿悟的能力嘛,”福尔摩斯用不带一点儿自负的口气说,“那就说出来吧……要么干脆像侦探小说末一章那样把嫌疑犯带进来,怎么样?”

    “不!”我惶恐地说,因为我谁也没见到过呢。“我只想先琢磨一下作案的全过程,然后再讲给你们听。劳驾,请你们二位先出去一下……”

    “那就快一点儿,华生,好让咱们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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