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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的领地

    【一】

    “那头巨兽足有二十多米……不,起码超过二十五米!一个大脑袋几乎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嘴巴如果张开,能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吞下去,而且它的牙齿像是成吉思汗的军队用的那种弯月形的利刃,最奇特的是它的前肢和尾巴。我现在可以肯定那两条短小的东西就是前肢,因为它能左右前后地转动,我没见过鱼鳍能做到这一点,还有尾巴,我说了你可能不会相信……你猜猜那是什么样子?”

    一阵沉默之后,这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猜不到。唔……如果你曾经到电影院看过《狂蟒之灾》你就能想到它的样子了。是的……没错,那就像是一条森蚺!威尔斯,你能猜到那是什么动物吗?”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更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此时,我的眼睛还紧紧地闭着,除了大脑之外,身体的其他部分连一点存在的感觉都没有。其实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丹尼到底在向谁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头海洋怪兽的样子,可是我也只能这样想,根本就不能让眼皮眨动一下。在努力了几次之后,我终于决定暂时放弃,先让自己疼痛欲裂的头颅尽快恢复思维的能力再说。

    “唔……以鲨鱼为食,身长超过二十米,还长着前肢!哦,真是很奇怪的一种生物,嗯,让我想想……我似乎从哪里听说过这种生物,这应该是一种史前的海洋巨兽!”一个低沉的声音用极标准的美式英语缓缓地说,“如果你不是在消遣我的话,我想那是一只生活在海洋中的恐龙——上龙,对,科学家就是这样称呼它的,而且应该是一只处在鼎盛期的上龙,更精确的称呼应该叫滑齿龙,不过,那好像是早已经灭绝了的生物。”

    “是吗?”丹尼大声叫起来,“果然是一条恐龙吗?看来我的感觉没错,要不我怎么觉得它和一条霸王龙有点相似呢!”

    “可是,它早已在几亿年前就灭绝了,你们怎么可能碰到它?这里又不是侏罗纪公园!”

    “是你把它们灭绝了吗,威尔斯?”丹尼厉声质问道。

    “你开什么玩笑,丹尼先生,我倒是想,可那时候还没有人类呢!”威尔斯苦笑一声。

    “这就对了。”丹尼得意地说,“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见过它们灭亡时的情景,中国有句话叫做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又没看见,凭什么说它们就绝种了,或者它们都还活着,只不过我们没有发现罢了!”

    “哦……”威尔斯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没有找到反驳的词语,于是妥协道,“好吧,就算你们见到的是上龙吧!”

    “什么叫就算?”丹尼再一次提高音量,“难道那些足够你笑到从床上滚下来的鱼翅还不能证明我们确实发现了可以颠覆生物学界关于恐龙灭绝理论的证据吗?”

    他后面这句话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更像是在说一个绕口令,我在脑子里将这句话重新咀嚼了一遍才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是的!”威尔斯口气开始变得坚定起来,“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你们遇到的就是上龙,而且你们的发现简直可以比哥伦布发现美洲还要惊人……是的,还要惊人!”

    听了他这句言不由衷的话,我心里暗暗发笑。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不是用证据,而是用气势迫使别人承认自己观点的事情。我想现在的丹尼,脸色一定涨得通红,说不定连拳头都挥舞了起来。

    “所以——”丹尼拖长了声音道,“威尔斯,你虽然救了我们但我不需要感谢你,那些鱼翅已经足够了,而你现在并没有将我的朋友救醒,这就是你的罪过了。你要知道,他不仅是一个给你带来了财富的国际友人,而且是远比哥伦布还要伟大的探险家,如果他活不过来,你的罪行就大了,要受到联邦政府最严厉的审判!”

    威尔斯显然被丹尼的谬论搞得哭笑不得,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他不会有事的,只不过还没有醒过来。”

    其实我已经醒过来了,能够听到他们谈话就证明我醒了,之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我想问题出在神经连接上,尤其是在近乎死过一次之后,这种连接更需要一定的时间。

    等我的头颅不像刚才那样疼痛的时候,我再一次试图睁开眼睛,就像被梦魇住了一样,我努力了好几次,眼皮才猛地掀了起来,刺眼的光线迫使我马上又合上了眼睑。但既然第一次取得了成功,那第二次就轻而易举多了。

    于是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坐在床上指手画脚的丹尼和一个颇有绅士风度的中年白人男子。

    “给我点水。”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但耳朵里听到的还是嘶哑的声音。

    “你醒了!”威尔斯快步走到我旁边,一双深邃的幽蓝色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然后才缓缓转头叫道,“托力,托力,去倒点清水过来!”

    丹尼看到我醒过来显然很高兴,大声地用中文喊道:“异,你知道吗?你睡了足有三天三夜,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喝干两碗甘甜的淡水,我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伸手抹了抹嘴角的水渍:“是你救了我们吧?威尔斯先生,谢谢你了。”

    “你怎么知道他叫威尔斯?”丹尼诧异地问。

    “我不仅知道他叫威尔斯,而且还知道一个关于大探险家的故事。”

    丹尼和威尔斯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二】

    威尔斯是美国某远洋渔业公司的高级主管,长期驻守在大西洋波拿哩葛岛上——波拿哩葛岛是一座坐落在大西洋深处的狭小岛屿,面积大约有二十平方千米,说是弹丸之地绝不过分,专司捕猎大型海洋鱼类——这是他们对外宣称的说辞,其实就是专门捕猎鲨鱼。由于人类对鱼翅的大量需求,海洋鲨鱼的数量正在急剧减少,所以许多远洋捕猎公司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捕猎鲨鱼,但丰厚的利益回报让许多人甘冒生命和法律的风险铤而走险,继续着这种茫茫大海的凶险生涯,威尔斯就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以为一个整天和海洋猛兽打交道的人应该是一个粗犷的大汉才对,但威尔斯的形象彻底颠覆了我的这种想法。他更像是一位流着纯正贵族血统的英国绅士,风度翩翩、气质优雅,甚至比我这个东方小子还要内敛含蓄,更没有丹尼那样高大威猛的体魄。

    这个小岛是他的王国,除了每半月一次由公司派来的远洋运输船只外,很少有外人能来到这里。他的属下有两百多人,加上他们的家属和从事各种服务的仆佣,整个岛屿上足有四五百人。这些人都是他这个小小王国的子民,在这里他说一不二。

    据丹尼说,他是在上一次寻访罗克的行踪时发现这个岛屿并认识威尔斯的,在上龙和鲨鱼大战后他带领我们寻找的就是这个岛屿。他之所以如此确信我们会得救根据的也就是那些漂浮在海上数以百计的鲨鱼尸体,他相信威尔斯绝不会放过这次坐收渔利的绝佳机会。

    这里离“艾维基努”号沉没的地方有一百多海里,我们当然不可能游过来,只是在我们游出二十海里以后,被威尔斯偶然撞见了。要是按这种说法,我们之所以能活下来靠的居然是那些曾经要吞噬我们的鲨鱼。

    我丝毫不记得自己被救起时是怎样一副狼狈相,只知道自己当时已经昏迷了,人最容易在昏迷的时候产生幻觉。

    幸好我们三个人都没有事,丹尼苏醒得最早,是在获救后的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其次是凝雪,昏迷了两天,最后一个醒过来的却是我这个当时一直保持清醒的人,看来适度的昏迷并非是一件坏事,昏迷也是身体一种自我保护的应急措施,强迫自己清醒反而对身体没有益处。

    这里的环境不错,终日海风习习,岛上草木葱郁,一排排的小木屋看起来更恍惚置身于美国西部的某个小镇上。岛上食物充足,居然还有两家很有特色的小酒馆,甚至还有从事特殊服务的妓女在里面兜揽生意——这并不奇怪,只要有人类聚居的地方,就会有她们的身影。

    威尔斯对我们的招待很周到,饮食是他的专职大厨亲自烹饪的,身体的调理由他的私人医生亲自护理。这样一来,我们恢复得很快,三天以后,我已经可以像从前一样打拳跑步了。

    于是我们打算离开这里,继续我们的寻找工作。

    我提出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北非,因为这里离非洲大陆很近,比美洲还要近。

    但丹尼提出了自己的顾虑,撒哈拉沙漠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而美达不雅冈(罗克到达的第三站)坐落在沙漠深处——其实罗克到达的准确位置并不是这里,而是离它两百余里的沙漠内部,因为那里没有人类聚居点,所以就近取了这个地名。可以想象得到,这片荒漠中暗藏的危险绝对不会比海洋少,更何况在荒漠中生存已经很困难了,更别说寻找到一个只有小孩手掌大小的地洞(丹尼认为其他地方也一定会和在爱丽普斯酒店发现的一样)。而且,沙漠里的环境瞬息万变,地貌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确定了准确位置,那里也很可能已经被黄沙填埋了。

    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在这里发现地底秘密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如果罗克会在他走过的每一站都打下深入地底300米的地洞的话,那么撒哈拉沙漠中的这一个很可能会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因为其他地方都是在人口稠密的城市里,只有这个是在荒漠中(当然还有一个在南极洲,我想进入那片无人区比进入撒哈拉还要艰难百倍),运输仪器将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且黄沙滚滚,遮天蔽日,要想在一片荒漠中找到某个点根本难以做到。所以我认为,在撒哈拉我们很可能有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发现,如果那个还存在的话,会比其他地方容易辨认,说不定有着特殊的地貌标志。还有一点,撒哈拉是荒漠,人烟稀少,就是靠无线通信设备的联络都很难找到同伴,那我们的安全系数要大一些。也就是说,除了自然环境的阻碍之外,不用防备其他人为的干扰和威胁,自然环境的恶劣虽然不容易克服,但比起人心的鬼蜮伎俩来,又简单得多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和丹尼以及凝雪讨论了足足一天,最后还是我占了上风,两人同意了进入撒哈拉沙漠的方案。

    我们只好请求威尔斯的帮助,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叫人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装备,命令属下用船将我们送到利比里亚的蒙罗维亚,并资助了我们一笔不小的费用(我们现在是身无分文,连信用卡都丢进了大西洋里),丹尼许诺等回到美国之后一定加倍奉还,威尔斯只是很绅士地笑了笑!

    在我们到达波拿哩葛岛的第八天,终于又再一次拔锚起航,向未知的旅程继续进发了。

    【三】

    蒙罗维亚既是一个港口城市,又是利比里亚的首都,因为毗邻大西洋,也算是北非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城市,不过说实话,比起美国一般的临海城市来就相差很远了,甚至连中国的青岛都比不上。

    南非地区小国林立,语系驳杂,我和丹尼在那里简直成了聋子,倒是凝雪的语言天赋再一次帮了大忙,在威尔斯派遣的船只返回之后,凝雪就成了我们得以和当地土著沟通的唯一媒介!据凝雪自己说,她天生就具有语言天赋,就是再复杂的语言系统,她也只需要短短的三个月就能完全掌握,她十分自豪地向我们炫耀,自己已经掌握了一百多种语言,这其中还包括久已失传的古藏语和古罗马语。我想她的这种能力恐怕也只有我曾经十分仰慕的一位探案前辈可以与之一较高下。

    沿途遇到了许多皮肤黝黑的矮小土著,我还半开玩笑地问丹尼,回到这里有没有一种寻根的亲切感,却被他不置可否的苦笑给应付了过去。

    其实北非并非完全以黑人为主,在广袤荒芜的沙漠绿洲中,还有许多阿拉伯人,为了尽量掩饰我们与当地格格不入的相貌,我和凝雪在蒙罗维亚挑选了阿拉伯服饰作为掩护,而丹尼则打扮成了一个发育特异的黑人土著,虽然他高大壮实的身躯和瘦小的当地人差别很大,走在人群中总像一头夹杂在羊群里的骆驼那样突兀显眼,但只要他不说话,别人也不容易分辨出他的身份。

    美达不雅冈在尼日亚和乍得交界的位置,而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位于美达不雅冈二百多千米的一片荒漠里,从地图上看应该属于乍得境内,但荒漠中很少有人,国界线更没有十分明显的区隔,所以我们打算乘飞机先从蒙罗维亚直达尼日亚首都阿加得兹,再从那里坐骆驼赶到美达不雅冈,在当地找一个向导,然后深入沙海。

    一路上我们都尽量保持缄默,以免露出任何马脚,引起别人注意,和人打交道的任务都交给了用白纱遮住脸颊的凝雪。

    我们是在第三天傍晚时分赶到美达不雅冈的。这里已经深入沙漠,放眼望去,黄沙滚滚,了无生机,人们常用炼狱来形容这种被人类遗忘的地方,现在看来一点也没有错。白天跋涉在几乎可以将人整个蒸发掉的烈日下,而每当夜晚来临,我们还要面临寒冷的考验,从一个极端转换到另一个极端的速度太快,我们的身体明显难以适应这种挑战,每天早上醒来时都是昏昏沉沉的,只有在尽情地享用皮囊里甘洌的清水时,脑子才会蓦然清醒许多。

    幸好这三天里天气状况出奇的稳定,没有刮起大沙暴或者发生使人闻之丧胆的雷暴等恶劣天气,当然,更要感谢与我们一路同行的当地运输驼队,正是因为他们的带领,我们才没有迷路,要不然我们三个人恐怕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几乎只有一个小村庄大小的美达不雅冈。

    沙漠中不光会遇到瞬息万变的恶劣天气,还会在不经意间被一些小生物夺去生命,就像是一首唱的那样:〖……

    贪婪秃鹰还有毒蝎和响尾蛇

    盯着我看能撑多久

    寻找你的路途格外寂寞难过

    自一人想你爱你快要虚脱

    误把流沙当成是绿洲的骆驼

    下一秒就大祸临头

    ……〗

    这是一首由柯呈雄作词的歌曲,名字就叫《撒哈拉沙漠》,我更愿意把它当成一首充满绝望的诗来读,也许这首歌送给凝雪是最恰当不过了。

    落日的余晖将一望无垠的高低沙丘映衬得金黄一片,这真是奇景,如果我是一个摄影家,一定会兴奋不已,可是我不是一个摄影家,当然也不可能兴奋得手舞足蹈,在我心里想的却恰恰相反,是一个极为凄凉的念头:这层金黄色的沙丘下面不知道埋藏着多少人的枯骨。

    美达不雅冈确实是一个小村庄,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是一片特达人聚居的小块绿洲。整个村庄人口不足一百人,一个高瘦的黑人老者是他们的酋长,也是他们唯一遵从的首领,而他们得以在此聚居的源泉是一条不足两米宽的小河道,正是这条感觉随时都会被风沙埋没的小小河床,孕育了少得可怜的人类。

    特达人是撒哈拉沙漠的古老民族,大多聚居在提贝斯提及其南部边境,在尼日亚境内还从未听说过有他们的聚居点。特达人基本上以驼队游牧为主,所以大多聚居在沙漠边缘,像这种深入沙漠内部的小股居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们拥有自己独特的语言,那种语言不但听起来十分绕口而且还令人难以琢磨,即使他们说得再慢,我也还是不能辨明其中每一个词的发音。我怀疑即便是凝雪这个“语言大师”恐怕也听不懂这种罕见的奇异语言。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凝雪竟然说得很流利,她口中发出的音节丝毫也听不出来一点的异样。我们拜谒了那位酋长,当凝雪在他的帐篷里揭开面纱的时候,这位智者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惊奇的神色。

    是的,一位二十多岁的东方小姑娘,居然能说一口地道的特达语,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惊奇。

    下面就是我们和这位老者的对话,为了节省笔墨,这里也省略了凝雪的翻译环节。

    我们还没有说明来意,这位酋长就已经心知肚明地摆摆手:“那个地方去不得,你们还是回去吧!”

    【四】

    当时丹尼已经将地图拿出来了,只不过还没有展开,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我和丹尼对望了一眼,都感到十分疑惑,怀疑老者可能误解了我们的意思,因为说什么他也没有理由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

    丹尼拿地图的手愣在了空中,眼睛泛着狐疑的光亮不停地打量着老者。

    “您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我怔怔地问。

    老者和蔼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并在上面断断续续的画上一条蜿蜒盘折的细线。

    我看了半天也没有明白他画里的意思,不禁抬头询问地看着他。

    “波利波利普!”老者口里说出这五个稀奇古怪的音节,微笑着看着我。

    我转头向凝雪了询问的目光,凝雪向我苦笑了一下,低声说:“这应该是个地名,我不知道它表示什么意思!”

    我伸手指了指他画出的图案,问道:“这是哪里?”

    “你们将要去的地方!”老者眼含深思地看着地面上的图案,“也是我们来的地方!”

    我一边听着凝雪的翻译,一边思索他这句话的意思,可仍是似懂非懂。

    老者笑着扫视了我们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我们确实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于是拿起一只稀奇古怪的烟斗,从旁边一个简陋的小筐里将黝黑的烟叶烟窝里(我试图让他抽我带在身上的纸烟,却被他拒绝了),一副从头讲起的架势。随着散发出的古怪烟草气味,他也开了口,声音变得幽远起来。

    “许多年以前,波利波利普曾是一块绿洲,那是这片沙漠中最大的一块绿洲,方圆足有一百多里。那里有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叫做坨坨耶河,就像是一条蜿蜒伸展的巨蟒一样。它所流经的地方到处长着参天的大树,就是树枝上的藤萝也有人的大腿那么粗。那里有数不尽的斑马驰骋,河里的游鱼有……这么长!”

    老者的双手在空中比画了一下,他两手之间的距离约有一米的样子,我脑海里想象着他所形容的游鱼的长度,暗自吃惊。

    “当时,那里草场茂盛,我们就在那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游牧生活,和狮子为伍,训练猎豹来对抗狼群,保护我们的收成。可是有一天夜里,坨坨耶河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好像它真是一条有生命的巨蟒,它抛弃了我们,也是在那天夜里,大风沙席卷而来,将这片绿洲完全埋藏进沙砾中,连同那里的所有生灵!”

    “所有神灵?”丹尼翻着白眼珠声音异样地问。

    “是的,所有生灵!”老人重复了一句。

    看他的眼神不像是没有听明白丹尼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这样重复着。

    “那您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清了清嗓子,挠着头问。

    “那时候还没有我,听我的爷爷跟我说,我的祖先本来都被埋在了沙砾下面,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其中的极少一部分人却又再一次出现在了这里。”

    我越听越糊涂,苦着脸和丹尼凝雪互看一眼,虽然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发出进一步的诘问显得很不恭敬,好像在故意戳穿他的谎话一样,但他的这句话显然违背逻辑,如果不问清楚是不会甘心的。何况如果他说的那里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搞清楚其中的原因说不定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帮助,于是还是试探地问道:“您是说你们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老人点点头:“我的族人都知道这是神的意旨,他之所以要将一些人从地狱中放回人间,为的就是让我们守卫这块境地,因为那里已经成了神的领地,不许外人入侵。”

    “你是说那块绿洲还存在着?”丹尼提高了嗓门问。

    老者满脸肃穆地看着虚空,道:“是的,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只有心地善良的人可以见到它。”

    一句话立即涌到了嘴边,但我还是没有马上问出来,因为这句话是:你有没有见过?这和问他你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一样无理。

    老者微笑着看了我一眼,立即就猜透了我的心思,“噗”地向空中吐了一口烟:“是的,我曾经见过,那片绿洲就出现在我面前,和我爷爷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那是海市蜃楼!”丹尼吁了一口气。

    “是的,那是海市蜃楼,也是真实的。”

    “你怎么就能够判断就是那个地方?说不定那只是数千里之外的一个相似地方的映影。绿洲几乎都大同小异。”丹尼反驳道。

    “不!”老人十分肯定地坚持说,“别的地方不会有……绝不会有!”

    “什么?”这两个字几乎是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问出来的。

    老人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转瞬即逝,他狠狠地吸了两口烟,郑重地说:“那种服饰是没有一个地方的人会穿的,任何特达族人都不会穿那种服饰,只有我们!”

    我怀疑他这句话是故意搪塞,因为如果仅仅因为服饰的原因,他没有必要用抽烟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虽然现在我们看起来和其他特达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的穿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特别的?”这句话是凝雪在翻译完之后所问出的问题,当然,也是我马上就要问出口的问题。

    “一种绣着奇怪花纹的长褂,就是和你们那里蒙古人骑马时穿的衣服差不多。”老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形容道。

    看来这里绝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闭塞,或者他所掌握的知识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一个知道遥远东方一个少数民族服饰的人,怎么说都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

    两个不同民族的服饰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并不奇怪,因为从他上面的话可以看出,他们曾经生活在那里的祖先应该是骑马的游牧民族,这和蒙古人所从事的职业差不多,相同的职业当然会产生相似的着装。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花纹?”我轻声问。

    老人摇了摇头:“很难形容,而且先辈留下来的祖训,不让透露给外人的。”

    既然是民族的一个秘密,我自然不能穷根究底地问下去,而且就算问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丹尼像是征求我的意见一样地问:“是不是这样?曾经出现过的情景被保存了下来,然后又在特定的环境中得到了重新回闪,就像那条船?”

    海市蜃楼虽然是自然界的一种奇观,但并不如何神秘,但据我所知,这些奇观还都是方位上的移动,由于云层和天气的原因,千里之外正在发生的情形会呈现在我们面前,还没有听说过海市蜃楼会出现时间上的位移。不过我没听说并不表明没有可能,所以我向丹尼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老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丹尼,然后望向凝雪,凝雪于是将我们的对话翻译给他听。

    老人微笑着听完之后,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上千年以前的情景怎么可能出现在千年之后呢?”

    “上千年?”我讶异地问。

    老人点点头:“是的,这段历史至少在千年以前,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口口相传下来的,一代接着一代。”

    相隔千年的海市蜃楼,就好像我们现在看到了远古人一样不可思议,而且这种可能真的极其罕见。

    “别管那么多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去的地方就是什么什么普的,或者咱们说的不是一个地方呢!”丹尼叹了口气问。

    老人已经将烟斗里的烟叶吸干净了,一边磕着烟斗一边微笑道:“当然是一个地方,因为曾经有人向我打听过这里,他和你们长得差不多,我想你们和他一样都是为了这个地方才来到这里的!”他说着看了我一眼,显然是在说和我长得有点相像。

    我心里一惊,难道他所说的这个人会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罗克?虽然我知道罗克和我长得并不一样,不过老人所说的不应该是指具体的相貌特征,而是一些共性,比如肤色,从这一点来看,黄种人确实都差不多。罗克确实来过这里,这已经可以得到证明,但从我们沿途的遭遇来看,罗克一直在故意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如果老人嘴里说的这个人就是罗克的话,那将是我们迄今为止得到的最鼓舞人心的消息。

    “他叫什么?是不是叫罗克?”不等我开口,凝雪已经问了出来,我听不懂她的话,但可以辨别罗克这两个字的发音。

    老人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是一个很敦厚的年轻人,他不听我的劝告,一定要执意到那个地方去……哎,但却再也没有回来。”

    【五】

    凝雪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无助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下,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示意安慰,继续问:“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老人回忆了一下,伸出手指在沙地上画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画出了一个人的脸孔。

    那确实应该是罗克,虽然我只见过他的照片,但我所记忆的脸庞特征在这张极为简易的画像中全部表现了出来,凝雪情绪有点失控,不住声地说:“是罗克,就是罗克……”

    我安慰道:“还记得‘艾维基努’号吗?罗克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老人皱着眉头,满眼迷茫:“他对我们民族的历史知道得很清楚,甚至连那个地方的……特征都说得很清楚,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而且,他还带来了一个沉重的大铁箱,用了四匹骆驼才驮动,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铁箱也被他一起带到了那里?”丹尼厉声问道。

    他此时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连语气都变得急迫起来。我回头望向他,他冲我挤出一丝苦笑。

    “当然,那是他的东西,当然会带在他身边,尽管他一身的华贵气度,只是孤身一人,但我们特达人是神的子孙,不会对不属于自己的财富起任何的非分之想,就算是一座金山也不会动心!”老者的声音立即严肃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有没有看出那个铁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丹尼赶紧解释说。

    老者说话的口吻依然冷峻,但声音中的高傲却显而易见:“人一旦起了窥觑别人隐私的好奇心,就已经被魔鬼附了体,特达人是神的子孙,从来没有被魔鬼俘虏过!”

    丹尼知道如果再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可能会惹恼这位黑皮肤的智慧老人,摇了摇头,明智地收回了后面的问题。

    “不过,”老人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带着犹豫的语气继续说,“那个铁箱里肯定放着沉重的东西,因为那天傍晚要卸下这个铁箱时,竟然用了我们族里十二位强壮的小伙子帮忙,即使这些人一起努力,还依然费了不少时间。第二天那四匹骆驼走过的脚印陷入沙里很深。而在那天夜里,他竟然将铁箱运进了自己的帐篷,他的帐篷是和我们离开了一百多米驻扎的。”

    在我看来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显然这个沉重的铁箱对罗克来说至关重要,面对一群陌生人,戒备的心理是无法避免的。

    “你是说他的行为很奇怪?”丹尼继续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是的,他对我们民族的了解不是字面上,当他走进我的帐篷时,用的是极为娴熟的我们本族的礼节,每个动作拿捏的分寸都很到位,而且先前我已经说过,他对我们族的历史知道得甚至比我还多,像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这次我听明白了,一个将安守本分看成是神的旨意的敬神民族,绝对不可能去偷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联想到他刚才说到这种民族传统时的高傲神情,显然,在他的数十年人生经历中,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也就是说,安守本分在这里不仅仅是一种道德范畴的事情,已经上升到一种本能意识。而作为对这个民族如此了解的人来说,罗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传统,在知道这个传统的情况下,罗克依然存在着防备心理,这只能说明那个铁箱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重要到对任何人都怀有戒心的程度了。铁箱里到底藏着什么?

    那肯定不是黄金或者能和财富直接挂钩的东西,一个出身豪富之家的亿万富豪,钱财的吸引力不会仍然这么具有魔力,而且在沙漠中,财富并不是最宝贵的东西。那么会是水么?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从来没见到过用铁箱盛水的事情,而且这块绿洲虽然不大,那条不足两米宽的细流照样可以带来充足的水源。可是,那会是什么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铁箱里的东西一定是罗克此行的目的,他舍弃舒适的富翁生活,冒着生命危险跋山涉水来到撒哈拉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个铁箱运送到一块早已消失了一千多年的地方。

    想到这里,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这个想法为罗克近乎荒诞不稽的行踪轨迹又加重了一个诡异难解的砝码。

    老人说完又摇了摇头,再抬起头来时,眼中的疑惑已经消失了,重新泛起那种隐藏在和蔼里的深邃:“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那里的天气从来不受整个沙漠环境的约束,大风沙和雷雨会毫无征兆地降临,而且还有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危险出现,那是神的疆界,任何妄想踏进那里的人都会遭受厄运,被沙漠吞噬掉!”

    我向丹尼和凝雪看了一眼,两人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惧怕,而是雷打不动的坚定。如果就这么半途而废,我想没有一个人会甘心的。于是说:“谢谢您的提醒,但是我们和您曾见过的那位东方人有很深的渊源,如果不能找到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回去的。我只恳求您能给我们安排一个向导,只要将我们带到那里就行了。”

    老者凝神从我们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可能是我们的坚定使他放弃了进一步告诫的意图,嘴角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话来。他望着面前自己画的那个图案出了一会儿神,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明天早晨我会派人带你们找到那里,但他只能带领你们到达边缘地带,以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这天晚上我们没有支起帐篷歇息,而是睡在了老者为我们安排的圆形草房里,凝雪不敢自己独处一室,执意要和我们在一起,虽然老者说神的子孙不会窥觑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不知道对于不属于财富的人,是不是也会谨守不渝。

    躺下不久,凝雪就没有了动静,三天的长途跋涉,作为一个小姑娘,能一直这么坚持着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要她和我们这两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一样保持相同的体力状态就强人所难了。

    我躺下后并没有立即入睡,脑子里还在想着老人刚才说的话。直觉告诉我,他对我们保守了一定的秘密,尤其是说到如何辨别那个地方时,服饰显然不是最根本的标志,一定还有其他明显的标志能将那里和别的地方一眼分开。也许是牵扯民族秘密,他对我们做了隐瞒。但我们无能为力,无论是恳求还是利诱,就算我们用上不可能使出的恫吓手段,对于一个笃信神灵的智慧老人来说,他依然不会吐露半句。

    还有丹尼,他对那个铁箱产生的极大兴趣也引起了我的注意。正如我前面多次提到的那样,丹尼一定有一些事情瞒着我,而且我越来越觉得丹尼对铁箱的关心更胜于罗克本人,也许他知道铁箱里装着什么东西,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呢?

    对于我们明天的行程,我也一样存在着忧虑。我们会在那里发现一些有用的信息吗?如果能,它将给我们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还有危险,置身于荒漠中随时会面临生命的危险,我们又如何逃避自然的施虐?除了自然因素以外,我们会不会遇到来自动物的致命威胁?在华盛顿我们远距离地遭遇了长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黑影,那显然是一种动物,正是它的出现,导致我们遥控信息的中断。而在大西洋深海中,等着我们的是一只早已灭绝了的上龙,那种声势和威力简直不是人力可以与之抗衡的,那么在这片荒漠中我们会遇到什么?

    一个想法已经在我脑子里逐渐形成,那就是这八个地方都是经过罗克精心挑选的。反过来说,他已经预知了会有人追踪他留下来的踪迹,所以就选择了八个人类简直不可能到达的地方,而那些骇人的怪兽是不是他用来保卫自己的秘密而故意安排的卫士?如果事情果真如此,罗克自身所具有的能量就不能单纯以诡异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恐怖,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操控大型生物的事情。

    丹尼也在不停地翻着身子,呼吸也不是很平稳,偶尔还会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看来他也没有睡着。

    “丹尼,你还没有睡吗?”我低声叫道。

    “嗯!”丹尼低沉地答应了一声,“你也睡不着?”

    “一想起明天的行动来,怎么能睡得着。”

    “你担心什么?”

    “可担心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叫人彻夜难眠,你说呢?”我回答道。

    “唉,是啊,这个东方小个子,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一路走来,我们简直就是在地狱里被抛来抛去,到现在竟然越来越糊涂了,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突然发觉这是在漆黑的夜里,丹尼不可能看到,于是开口说:“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猜得出来……哎!我一直想问你,上次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发现?”

    “那里就是片荒芜的沙漠,除了风沙更强一些,和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

    “地面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

    “哪里有什么标志,就是一点城市的残垣断壁都没有,我不相信那里曾经有过一座古城市。有些民族往往会编织一些神秘的来历,好显得自己多么的与众不同,我上次根本就没有和他们接触过,直接到了那个地方,除了风沙就是风沙,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丹尼略带嘲笑地说。

    我又习惯性地摇了摇头:“我想酋长并不是在编故事,很有可能经过一千多年的风沙,那块绿洲确实被沙漠掩盖在了地下,他们的先辈确实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而关于神的领地的话就可能是杜撰的了。毕竟那里是他们祖先的埋骨之地,他们自然不希望别人打扰祖先的安宁了。”

    “你说得有点道理,可是罗克显然找到了那里,因为他不是在那里失踪的,这只不过是他最后在地球上留下的第三个地方,在此之后他还去了南极洲和欧洲!”

    我沉吟了一下,道:“关键是那个铁箱子,罗克不远万里来到撒哈拉很可能为的就是将这个铁箱子里的东西送到那里,如果能知道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或许对解开这个谜团有帮助。”

    “不见得!”丹尼沉声回答,“我看不见得,就算是知道铁箱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也不大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至少为什么将这个东西带到这里和其他地方,这就很伤脑筋。”

    “其他地方?”我发现丹尼话里的漏洞,赶紧追问:“你是说,罗克也在其他地方放了同样的东西?”

    “这个谁知道。”丹尼平静地答道,“就算不是同一个东西,我想也差不多,否则他怎么可能满世界晃悠地找这些鸟不拉屎的荒地,难道他疯了吗?”

    “唉——”我叹了口气,自己可能是有点神经过敏了。仔细想想,丹尼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除了这种可能,罗克还能干什么?

    “行了,行了!”丹尼烦躁地低声咆哮起来,“赶紧睡觉吧,明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我可不想在睡梦中被黄沙给埋掉!”

    我轻声笑起来:“那就晚安吧!”

    “晚是够晚了,却不见得能安呐!”丹尼自我解嘲地嘿嘿笑笑,停止了说话。

    其实丹尼并没有睡觉,在半个小时以后,当我迷迷糊糊地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还能听到丹尼辗转反侧的声音。

    【六】

    二百多千米的路程对于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来说,可能只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即便是骑马,可能也就是一天的时间,可在这里我们耗费了一天一夜,头天早晨天刚朦朦亮就已经起身,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达了波利波利普——那片被特达人视为神的领地的禁地。

    向导向我们指了指,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段话,就调转骆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丹尼转头问凝雪:“他说什么?”

    凝雪用手在额头上支起凉棚,眯着的眼睛凝望着前方:“前面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离我们五百米往前,方圆一百多里的面积都是那块地方。”

    我也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问:“丹尼,你上次来的是不是这个地方?”

    “我怎么知道,连一点地面标志物都没有!”丹尼抱怨道。

    这里确实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的区别,同样的滚滚黄沙,同样的一眼望不到边,同样的了无生机。而且沙漠是在不停地变化着的,一条大河,一块绿洲,甚至一块高于地面很多的物,都可能在几天后完全被埋没掉。就算当时有标志物也不一定还留在那里,我吐出一口气:“好吧,不管怎么样,咱们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吧!”

    我们扯动驼缰,五匹骆驼排成两排向里行去。

    在特达人的营地我们已经备足了一骆驼清水和一骆驼食物,就是待在这里四五天也不成问题,前提是不遇到其他的危险。

    中午的烈日烤炙着像镜子一样的细沙,又将热量反来,这时候的温度应该在五十度以上。置身在这样的天地中简直就和被放在笼屉里蒸的馒头没多少区别,浑身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力气,真想将身上的衣衫全部扯下来,赤膊上阵。可没有人会这样做,穿着衣衫还能对太阳发出的紫外光起到一定的阻隔,要真是脱掉了它们,人就能很快被晒成干鱼。

    每个人手里的皮囊都灌过了好几次清水,每当干渴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拧开轻轻地抿一口,可是这点水分根本就没有作用,毛孔中散发出来的汗液永远比喝进去的水要多。

    “这就像是一块用沙砾打造的铁板一样,每个地方看起来都完全一样,我们是在白费力气!”丹尼又开始例行公事地抱怨起来。

    凝雪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焦躁:“我们走了有四个多小时了吧?”

    我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道:“从进入这片区域到现在两个小时零十二分钟。”

    “不会吧!你的手表是不是被晒得失灵了?”丹尼扯直了嗓子接口道,“我怎么觉得有一个多世纪了。我看不会有什么发现了。”最后这句话明显地带着沮丧的味道。

    “也不是没有变化。”凝雪纠正道,“这里的风好像变得比刚才大了一点。”

    丹尼伸出手臂在面前挥舞了一下:“不是这里的风变大了,而是整个沙漠的风都变大了。毕竟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了,再说,这点儿变化并不算变化!”

    其实风和刚才并没有多大区别,凝雪这样认为多半是心理作用。

    “我早就说过,什么绿洲,什么神的领地,那个死黑人老头儿就是吓唬我们,要是这里真有神灵主宰的话,为什么我们都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点欢迎的表示都没有?”

    我暗自好笑,要是在平时,我早就对他这种不“认祖归宗”的不肖子孙大家讥讽了,可现在我没有这个心情。其实现在我也很烦躁,如果整个波利波利普都是这样,我们寻找下去的意义真的不是很大。如果我们脚下的黄沙中真的埋藏着一座一千年前的城池的话,当时罗克又是怎么进入的呢?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听到凝雪指着天空惊叫起来:“你们看,那是什么?”

    我和丹尼都同时抬起了头。就在我们头顶的正中央,一块巴掌大的阴云低悬空中,端端正正地将我们三个人罩在了下面。而其他地方的天空却是一片晴朗,别说阴云,就是一片白色的云朵都没有。

    “被人盯上了!”丹尼阴阳怪气地说。

    这也是我的第一感觉,因为那片阴云漂浮得并不高,目测距离也就在一千米左右,这样说的根据是它里面氤氲而起的云雾变化都一点不漏地呈现在我们眼前。而且在晴空万里的沙漠中,毫无来由地出现这么一块阴云,总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丹尼咕噜噜地喝了几口水,指着天空中的阴云叫嚣道:“哎!你看什么看,你信不信我把你打下来?”

    那片小小的乌云在空中旋转起来,形状也起了一定的变化,刚才还像一只握紧的拳头,很快就变成一个摊开的手掌,弯曲的“五根手指”好像注满了力量,马上就会向丹尼抓下来一样。

    “嘘!”丹尼满脸嘲笑地挥了一下手臂,将皮囊里所剩不多的清水都撒在了沙砾里。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你是真的能把它打下来还是能将它吓跑,这不是瞎折腾吗?你知道水源对我们有多宝贵!”我埋怨道。

    “我这辈子最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了!”丹尼一边笨拙地爬下驼背一边说,“一想起有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天空看着我就觉得不舒服……哎,别担心,咱们带的水足够挥霍……”

    丹尼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顿住了,站在两匹骆驼中间,怔怔地向后看着,好像又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一样。

    我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面除了黄沙之外,空无一物,不禁有点恼怒:“我说丹尼,你能不能不这样一惊一乍的,好像……”

    “不!”丹尼大声打断我的话,脸上变得一片死灰,“你看,我们驮水的骆驼怎么没有了?”

    【七】

    经他这一提醒,我才注意到我们身后果然没有了那两匹负载食物、水源和必要辎重的骆驼。

    在我们进入这里以前,为了保险起见,我和丹尼都用粗绳一人一匹将它们拴在了我们所乘骑的骆驼上,可是现在绳子还在,骆驼却没有了踪影。

    我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它们是什么时候丢掉的,甚至连一点异常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就叫釜底抽薪吧,如果想在沙漠中让别人痛苦地死去,偷走他们的水源和食物应该是最恶毒的方法。

    是谁想将我们置之死地?我突然想起了特达酋长那句话:……那里已经成了神的领地,不许外人入侵!是的,只有神灵才有这样的法力,能这样悄无声息地让两只活生生的大型生物消失掉,连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来。

    我和凝雪都跳下了驼背,惊慌失措地打量两根曾拴着骆驼——也是我们生存希望——的缰绳,缰绳显然不是人为割断的,断口参差不齐,有点毛边,倒好像是骆驼自己咬断的一样。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我们头顶上空变幻不定的阴云,心里发着狐疑。

    丹尼已经指着乌云蹦跳着叫骂起来。我被他吵得理不出一点头绪,没好气地喝止道:“行了行了,你还有完没完?净整些没用的,你要是有力气没地方发泄,就回头把骆驼找回来!”

    “就是!”凝雪也抱怨起来,“都是因为你,人家明明告诉你这是神的领地了,你嘴里也不知道收敛一点。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丹尼被噎了回去,气鼓鼓地翻着白眼珠,最后像是气的皮球一样,“都怪我行了吧……都怪我!异,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吧!”

    形势很清楚,如果再继续往前走下去,可能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因为饥渴而失去体力,到那时,恐怕只有被困死在这里的份了。但是,就算现在回头,我们就一定能走回去吗?如果真如特达酋长所言,这里是神灵控制的地域,那么我们的擅自闯入显然已经激怒了他,他会这么轻易地放我们回去吗?当然,我们最应该做的是回头按来路找寻丢失的骆驼,可是我先前已经说过,这片沙漠平滑得就像一面平整的镜面,一眼就能看到很远,如果骆驼倒毙在我们来时的路上,应该一眼就能看到,可后面连个黑点都没有,我们又上哪里去找?

    “丹尼,你们上次来真的连一点奇怪的事情都没有遇到过?”我问。

    丹尼摇了摇头:“我上次和这一次完全不同,我们是直接从蒙罗维亚坐了飞机过来的,只是浮光掠影地看了一遍,根本就没有下到地上。”

    “现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马上往回走,虽然没有了清水和食物,但我想坚持一天一夜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不过我的担忧是,我们是否能找到回去的路,尤其还有几个小时就到晚上了!”我忧心忡忡地分析着我们面临的困境,“第二个选择就是继续向前走,寻找其他线索,但说实话,我不知道找到线索的可能性有多大,或者我们三个人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那还用说!”丹尼当先开口道:“自然是先回去了,我们不会愚蠢到自己往绝路上走的份上吧!”

    凝雪一直在沉吟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了她一眼,问:“凝雪,你觉得呢?”

    “这事有点奇怪。”凝雪语气缓慢地分析道,“我觉得骆驼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踪掉,一定有某种原因,我觉得咱们应该往回走,注意留心观察可能会留下来的痕迹,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发现的话,咱们再离开这里。再说,这和离开走的是同一个方向,只不过要多花点时间。”

    “对对对!”丹尼连声附和道,“那咱们赶快往回走,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走过来的痕迹就被风沙堙没了。”

    说走就走,我们拉转骆驼,沿着来时留下的足迹向回缓慢地走去,像极了斗败的公鸡。

    这可真是出师不利,刚刚踏进这片死寂的沙漠,就要被迫走回头路,我们每个人都郁闷至极,只顾牵着骆驼仔细地注意着脚下骆驼留下的蹄印,没有人说话。

    刚开始地上只有留下来的十二只骆驼两指深的蹄印,呈一条略微弯曲的直线向前延伸着,没走出半个小时,蹄印已经变得很淡,像是传说中会草上飞轻功绝技的高手留下来的。

    我们越往前走,地上的蹄印越淡,我们心里的希望也变得越加渺茫,又过了十几分钟,蹄印终于完全消失掉了。可是蹄印自始至终都只有十二个,就像那两匹骆驼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回头望去,我们回头走过来时留下的足迹也在不远处消失了。

    其实在这段时间里整个沙漠已经起了显著的变化,风沙比刚才大了数倍,扬起的沙尘使我们眼前一片模糊,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拂扫而过的沙尘刮得生疼,头上的烈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起来,那片起初只有巴掌大小的阴云像是能无限蔓延的细菌一样笼罩了在我们头顶,阴云四合,风云突变,一场大雨怕是马上就要来了。

    骆驼应该感觉到即将到来的暴雨的气息,在我们的束缚下惶恐不安地挣扎着,到了后来,如果你不用两只手死死拽住,它们就要挣脱缰绳,发足逃命了。

    “沙漠中的天气都是这么说变就变吗?真想不到!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吧,异?”

    每到危险的时候,丹尼这种幽默的天赋总会不合时宜地发挥出来,我甚至认为丹尼肯定有病,一种特殊的“恐慌综合征”,大约和喜极而泣、怒极反笑差不多。

    “不知道这么充沛的水量是怎么这么快聚集到一块的。”凝雪抬头看着越聚越黑的天空说。

    我一边翻身上了骆驼,一边大声道:“别管那么多了,沙漠中遭遇暴雨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咱们还是看看骆驼能不能帮咱们一把吧!”

    没有了外力的束缚,三匹骆驼都好像突然发起了疯,撒欢似的狂跑起来,不知道它们是被突然到来的乌云吓破了胆,由着性子疯跑,还是天性中对沙漠的了解,趋吉避凶,三只骆驼全部向我们刚刚走来的地方跑去,那是波利波利普的中心方向,我们竭力要逃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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