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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上 正文 第159章 我们终将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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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9章我们终将重逢。【本卷完】

    璇玑?

    龙璇玑接受了傅清微给她取的名字,跪下来向她叩拜。

    “璇玑见过娘亲。”

    龙璇玑第一次从树变成人,有点社恐。

    其实她昨晚就化形了,好奇地盯着昏迷的傅清微看了半晚上,娘亲长得真好看。

    她本来想扶她起来,人小没力气,又不会使用妖力,使尽吃帝流浆的力气,也没能托起她一星半点。

    干脆变回树装死。

    不知道娘亲有没有发现,希望她没有。龙璇玑低头咬着自己的唇。

    “起来吧。”傅清微的声音温和疏冷。

    “谢谢娘亲。”

    龙璇玑手脚并用地一骨碌爬了起来,手短脚短的,可可爱爱,悄悄用黑葡萄大眼睛打量站着的傅清微。

    她的娘亲却无意理会她的孺慕之心。

    傅清微按了按眉心,额头的热度隐隐约约漫上来。

    “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你自己玩会儿,不要碰中间的棺材。”

    “好的,娘亲。”璇玑不懂人类母女如何相处,一棵树也体会不到敏感的心绪。

    傅清微回姬湛雪的屋子躺下,她原先那间已不怎么住人,平日都歇在对面。

    未进门前,龙璇玑便摇身一变,成了一棵在风里招摇遍地开花的桃树。

    比起做人,当然还是当树更自在。

    傅清微:“……”

    孩子小,随她去吧。

    以傅清微现在的修为,即使吹了一夜冷风生病,她也可以靠内息自己调理,不必任由自己在床上发烧一整天。

    傅清微没有做任何应对,面色潮红,在房间烧得迷迷糊糊。

    一个四五岁的身影走了进来,端着一碗药放在床沿,用勺子喂她喝药。

    “小雪……”

    “娘亲,你给我改名字了吗?”

    入口的并非汤药,而是清水。

    因为龙璇玑根本不会熬。

    “……”傅清微喝了清水,龙璇玑扒着床沿看她,“娘亲,你生病了吗?”

    “没有。”傅清微将身体的热度压了下去,她已经很久不和小孩子相处了,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有什么吃?”

    “我去给你做。”

    厨房里。

    龙璇玑吃着她做的菜,面如菜色。

    当人就吃这种东西啊?她不要做人了。

    “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

    傅清微久违地牵起一个浅淡的笑,即使很快被苦涩盖过。

    “你是妖,可以不吃人做的饭。”

    “真的吗?太好啦。”

    “……”

    果然是妖,一点不通人性。

    傅清微牵起她的手走出了厨房。

    她在院子里打坐,龙璇玑跟着她打坐。坐累了就站了会儿,站累了躺会儿,实在不行还能变回树,一只妖自得其乐。

    夜里她就长回院子里,因为傅清微会靠在她身上睡觉,有时会喝酒。

    璇玑在她上面问:“娘亲,我可以喝酒吗?”

    傅清微:“不行,二十岁才可以喝酒。”

    龙璇玑:“可是我今年有……二十五岁了。”

    也是姬湛雪死后的第二十五年。

    傅清微望着中央的石棺,沉默无言,往桃树下倒了一些酒。

    湿润的桃花瓣从空中飘落,淋了她一头一脸。

    “这个酒好苦啊。”龙璇玑想:一口下去涩得她想哭。

    “娘亲,你都不觉得苦吗?”

    “娘亲习惯了。”

    龙璇玑不理解,她再也不要喝酒了。

    傅清微靠在桃树下自斟自饮,直到脑袋枕着树干沉沉睡去,龙璇玑一动不动,悄悄地给她盖花瓣被子。

    呼的一阵风将她盖在娘亲身上的桃花吹走了。

    风可真坏呀。

    虽然娘亲话不多,和她说的话更不如对棺材说得多,但龙璇玑很喜欢娘亲,娘亲身上香香的,娘亲的白发很漂亮,连每条皱纹都漂亮。

    傅清微教她怎么使用妖力,龙璇玑只会下桃花雨。

    娘亲开心的时候给她下,难过的时候也给她下,什么都没发生也下。

    傅清微每天早上起来到院子里扫花瓣,变回人的龙璇玑两手托着下巴问她:“娘亲,我是不是一只很奇怪的妖呢?”

    傅清微说:“你是一只很珍贵的妖。”

    呼啦啦多了一地桃花。

    龙璇玑:听不懂但是超开心。

    傅清微:“……偶尔也要克制一下,比如我在扫地的时候你就不要下了。”

    龙璇玑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起脸亮晶晶:“好的娘亲!”

    桃花零落成泥,又泽被万物。

    傅清微身后多了一个新的跟屁虫,去打猎跟着,去菜地也跟着,围着她“娘亲,娘亲”地转,很黏她,只是绝口不吃她做的饭。

    和她未苏醒的师娘一个模样。

    半年后。

    春日,本就明媚的小桃花下得更加张扬了。

    桃花花瓣自蓬莱观清净的上空飘落,眷恋地擦过脸颊,停留在女人的肩头。

    龙璇玑陪着傅清微坐在门槛,背后是九条锁链封印的冰冷石棺。

    “娘亲,你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

    “因为娘亲在等一个人。”

    “你在等谁?”

    “等我的妻子。”

    傅清微擡手将肩上桃花拂在手心,别到四五岁粉色襦裙女孩的发间,话语轻顿,望着她温柔道:“我与清净派的掌教有旧,即日我便送你去清净派拜师修行。”

    龙璇玑的脸色变了:“为什么?”

    傅清微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未置一言。

    虽然有龙璇玑在蓬莱,道观里多了一丝热闹和人气,但傅清微已经习惯只有她和师尊的蓬莱。

    她也没有精力再去和一个人相处了。

    她不想有人打扰她们俩的平静生活,即使穆若水永远不会回应她。

    只要她在自己心里就好。

    龙璇玑水汪汪的黑葡萄大眼睛雾气弥漫,道:“我想留下来陪伴娘亲,没有我,娘亲会很孤独的。”

    傅清微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她还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孤独了。

    是自己这个娘亲不称职。

    她不该和她留在沉寂的蓬莱,她要做一棵茁壮的桃树,扎根在更好的土壤。

    傅清微的拒绝也像温柔的笔触,拇指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出口的话坚定果决:“走吧,我们现在下山。”

    龙璇玑跪在她的面前,含泪磕了一个头。

    离开蓬莱那日,龙璇玑最后一次回头,院子里下了一场桃花雨,飘落满地湿润的桃花。

    傅清微对她有愧,彼时铁路四通八达,清净派一两日就能到,这样的分别未免太残忍。所以她没有选择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而是牵着她的手,一脚一脚地带她丈量壮丽河山,阅遍人间风景。

    江河湖海,名山大川,森林小溪,也会暂时落脚热闹的城市,补给加上给孩子买零食。

    龙璇玑接过来吃了一口,惊为天人。

    原来不是所有的人类食物都和娘亲做的一样难吃啊!

    日月更替,潮起潮落。

    暴雨时找山洞避雨,点燃篝火,用衣袖帮她擦干脸上的水珠。

    龙璇玑是妖,淋了雨也不会生病感冒,她在篝火前烤着火,两手伏在傅清微的膝头,仰起脸望她,听娘亲讲过去的故事。

    “这样的路,娘亲也和你师娘一起走过。”

    “师娘?”

    “就是娘亲的妻子。”

    ……

    两人走了整整大半年,到了洛阳近郊。

    傅清微多年前送管锥回家时来过一趟,熟门熟路地叩开了清净派的山门。

    小弟子:“你是?”

    傅清微:“蓬莱,道号慈让,速去通禀。”

    龙璇玑奇怪地看着戴上面具的娘亲。

    清净派的掌教手持马尾拂尘,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亲自来迎:“晚辈见过慈让真人。”

    傅清微与管锥同辈,管锥如果没死今年也有快七十岁了,现任掌教是管锥的师侄,自称一句“晚辈”,傅清微还是担得起的。何况当年清净派被魔族围困险些全军覆没,是傅清微及时赶到出手相救,清净派欠她一个天大的恩情。

    傅清微:“上次见你还是在洛阳城内,长这么大了。”

    掌教汗流浃背:“是的,真人,我都有皱纹了。”

    “……”

    傅清微自己也意识长辈的寒暄未免太有压力,遂摒弃无谓的客套,直抒来意:“我有一个女儿,想让她在清净派修炼,你能否为她寻一位好师尊。”

    掌教看着她牵着的小女孩,若有所思。

    傅清微直言:“是桃树妖。”

    掌教捋着自己的拂尘:“原来如此,我派丹道与妖丹修炼异曲同工,真人若是不弃,晚辈可以亲自教她。”

    “如此甚好。”

    “真人客气了,能帮上忙是晚辈的荣幸。”掌教又看了看精致可爱的璇玑,越看越喜欢,道,“晚辈正好想收个关门弟子,真人就送上门来了,哈哈。”

    “……”

    “晚辈僭越了。”掌教再次汗流浃背。

    “无妨。”

    傅清微看出她真的喜欢璇玑,那再好不过。

    清净派的宫殿里,龙璇玑被掌教带着懵懂拜过了祖师,又行了拜师仪式。

    龙璇玑从蒲团外站起来,下意识走到一旁的傅清微身边,挨着她。

    傅清微领着她走到了掌教面前,面对面站着。

    掌教从傅清微手里牵过她小小的手。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请真人放心。”掌教弯腰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地道,“叫师父。”

    璇玑听话地喊:“师父。”

    黑亮的眼睛瞧着对面的傅清微。

    傅清微不再看她,对掌教说了句:“那就拜托你了。”

    傅清微视线才转过来,柔声说:“娘亲走啦,你要保重。”

    龙璇玑歪了歪脑袋。

    什么是保重?好好吃饭保持重量吗?

    下一刻,掌教牵着她的手站在山门,和她并肩目送女人离开的背影。

    龙璇玑忽然理解了她的意思。

    “娘亲——”

    她甩开师尊的手,从高高的山门跑了下来,踩着台阶上满地的湿润桃花。

    一路追到了傅清微的跟前。

    傅清微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脸摘了面具,长长的白发垂落及腰。

    面前的粉色襦裙女孩哭得梨花带雨,问她:“我还能再见到娘亲吗?”

    傅清微半蹲下来,两手擦去她满脸的泪水,温柔地说:“会见面的。”

    “什么时候?”璇玑哽咽着问。

    “我等到她的那一天,我们就会再相见。”

    “我会陪娘亲一起等。”

    “我知道。”

    傅清微说:“娘亲的璇玑最乖了,不要哭。”

    “嗯。”龙璇玑含着泪点头。

    女人离开的路上依旧落满了桃花花瓣,只是不再是湿润的,一直到山路的尽头。

    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

    离开清净派以后,傅清微原路返回蓬莱。

    途中察觉了魔物的踪迹,遂改道去追。步入和平年代后,地底通道虽被关闭,仍有不少漏网之鱼流窜在人间,玄门经历战乱那十几年,损失惨重,修士锐减,灵管局元气大伤,也在休养生息,难免有力有不逮之处。

    但她们就像电视剧里的桥段,出现得刚刚好。

    这头傅清微刚一剑解决了魔物,那头几个明显灵管局的人赶到,其中一位小领导有眼力见,一见她的面具和玉佩,还有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相思剑。

    一层冰雪正在空气里慢慢消散。

    “穆顾问!”小领导带着众虾米跑过来,兴奋道,“见过慈让真人。”

    神龙见首不见尾,总算让她们逮到了,这下回局里可以吹牛了。

    傅清微:“……”

    烦死了。

    又要和人打交道。

    灵管局的人话还多,非得盛情邀请她吃饭不可。

    她还要赶回山见师尊。

    傅清微默了默,问:“你们是谁?”

    灵管局众人擡头:“啊?”

    “我们是灵管局的啊,灵异事件调查和管理局,我是调查四处的……”

    傅清微打断:“不认识。”

    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灵管局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蝴蝶不经意间又扇动了一次翅膀。

    傅清微坐上回蓬莱的火车,回过神忽然心想:或许她失忆传闻的源头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每一次会面,穆顾问都像第一次见灵管局的人一样,问她们是谁。

    看似失忆,实则社恐。

    她转念一想:装失忆没什么不好的,省得每一次都要和灵管局的人寒暄。

    再说师尊醒来后不也失忆了么?就当自己提前为她做好铺垫吧,免得灵管局的人生疑。

    1964年的火车已经比1935年的快了不少,傅清微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路过车窗外的风景,长久地独自出神。

    “我回来了。”

    傅清微擡脚踏入道观后院门槛。

    梳洗更衣之后,傅清微搬椅子坐到了她的固定位置。

    “我送璇玑去了清净派,清净派很大,条件也很好,通水通电的。我还看了她的宿舍,和你的房间差不多大,掌教也很喜欢她,我很放心。”

    “虽然有人陪我很好,但我更想陪着你。”

    “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傅清微絮絮叨叨地把灵管局的事也说了,包括一路的见闻插曲,人间天翻地覆的变化,说到天黑也没说完。

    “哎,我的话好多啊。”

    “你也听累了吧,那我明天再和你说。”

    一缕清风回荡在一棺之隔的二人中间。

    傅清微的手扶在她的石棺上,倾身下来,对着她脑袋枕着的方向温柔轻声地道了一句:“晚安,明天见。”

    一如多年前。

    *

    后来傅清微又陆续遇到过几次灵管局的人,失忆大法屡试不爽,省去她许多嘴皮子工夫。

    一句“你们是谁”打发全世界。

    1980年代,世间基本太平,仅存的几只魔物也在灵管局和傅清微的围追堵截中陷入死局。

    傅清微戴着斗篷和面具,相思剑从她背后出鞘,人不动,剑已化作千千万万把,剑阵的白光将魔物笼罩其中,威力堪比天雷。

    白光消散,魔物倾灭,连一缕烟都没剩下。

    刚准备出手的灵管局众人:“?”

    因为此次绞杀最后的魔族“兹事体大”,灵管局出动了当时的主任,打斗时完全没派上用场的主任半点不气馁,对着“失忆”的穆顾问穷追猛打地要签名。

    此时娱乐产业萌芽,最早的追星族已经出现。

    傅清微心想:原来岁已寒说的就是你,慈让真人的迷妹。

    签名是不可能签的,傅清微不会留下任何属于她自己的痕迹。

    她非常刻意地“随口”道:“最近似乎有将活人炼成僵尸的邪术重现天日,你们要多留意。”

    这一笔会被她记在手劄里,成为历史,直到岁已寒发掘。

    主任星星眼:“好的,穆顾问,要不我们合个影?”

    傅清微:“走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灵管局面前露面。

    世间既已太平,慈让真人就没有出现的必要了,除了一件事。

    1999年,她救了邱月白。

    傅清微时隔十几年再次下山,她不清楚邱月白的爱人是何时去世,邱月白又是何时施展复生禁术,只能提前下山,去她的寨子周围等待。

    此等禁术一旦施展,天地灵力必会有异动,只要她离得不是太远,就能第一时间察觉。

    一日,她在民宿外晒太阳,仰头瞧见远处山顶重云汇聚,盘旋成漩涡状,白色的灵力在其中翻滚,有人在请神了,还不是一般的神。

    傅清微擡眼望了望乌云的方向,回屋换上斗篷,取了面具扣上,朝山脚走去。

    风雨欲来。

    山脚的村民疾步匆匆地赶回家收衣服,关好门窗。

    傅清微逆着人流往山上走。

    雨已经下起来了,有村民打开门和她说话,招手让她进屋躲雨,傅清微充耳不闻,身影没入雨雾的山林。

    惊雷不断地劈在山顶,暴雨下了一天一夜,鼓声也响了一天一夜。

    傅清微站在远处的山林里,瞧着邱月白的身影踉跄倒在了朱红鼓面上。

    崖边站着成百上千的阴魂,个个面色阴狠,待邱月白无力之际一拥而上,争抢吞噬她的魂魄。

    邱月白闭上了眼睛。

    傅清微下一秒闪现在了邱月白面前,衣袖一擡,一道金光轻易击碎了所有的阴魂。

    她伸手抱起躺在雨里的邱月白。

    “折枝……”邱月白闻见她身上的返魂香味道,昏迷前仍抓着她的衣袖。

    傅清微默默将她送下了山,安置在她家中,借她的厨房熬药。

    “折枝!折枝——咳咳咳。”邱月白又惊又喜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

    傅清微站在门外,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撩开门口珠帘,戴着面具的女人走进来,傅清微手里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

    “先把药喝了。”

    “你是谁?”邱月白的脸色在见到她后骤然变得惨白,她不是折枝,她的折枝呢?

    “我姓穆,叫穆若水。”

    “穆顾问?”邱月白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面具和玉佩上。

    傅清微谨记失忆人设不崩,没有回答她。

    傅清微一只手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把晾凉的汤药送至她唇边,温和道:“喝药吧,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年,是姬湛雪死后的第六十一年。

    她和师尊分开的第八十一年。

    邱月白的寨子地势高,离月亮很近,傅清微喜欢夜晚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取下遮掩的兜帽,月光镀满她满头及腰的白发。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

    七日后,邱月白在她的医治下可以下地了,傅清微从镇上回来,给她带了何记的灌汤包,没有留下一言半语,只身消失在寨中。

    傅清微抚着院子里的石棺,脸颊紧紧地贴着冰冷的棺盖,泪如雨下。

    “我想你了。”

    她以为她对世间的离别早已看淡,八十年过去,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抹平的。

    可是药不在时间里,思念会一直伴随她的余生。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若水。”

    “我会永远地陪着你。”

    此后三十年,傅清微再未踏出蓬莱一步。

    *

    2029年9月20日。

    一次性传送法阵开启,将命中注定的人带到了蓬莱。

    庭院里枯坐的白发女人低垂的头颅动了动,站起来慢慢走过去,打开了封印多年的石棺。

    她的手推着棺盖往后移,一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女人的外表停留在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披鹤氅,仙风道骨,里面穿着一身红衣道袍,像极了庄重的喜服。

    白发女人颤抖着伸出手去,捧住了对方冰冷的脸颊,指腹抚过她过分精致的眉眼。

    若水。

    我的若水。

    白发女人解下自己腰间的黄玉轻柔放进了她的掌心,红线串着的佛珠戴在她的左手腕。

    红线会很痛,但是炼尸之后的人会不顾一切地杀戮,傅清微不想她沦为杀戮的机器,也为了人间不添杀孽,只能用自己的血给她下了禁制。

    ——不可杀人。

    白发女人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心地屏住呼吸,没有让自己的气息进入棺材里。

    活人的一口生气,即可令她从长久的睡梦中苏醒。

    若水。

    我的若水。

    白发女人摸着她的脸和长发,贪恋地望着她,眼睫一眨不眨,噙满了泪水。

    叩叩叩——

    古铜古色的铜拉环磕在木门上。

    “请问有人吗?”二十岁的傅清微在门外问道。

    白发女人想多和她的妻子待一会儿,没有及时回应她。

    她收回落在妻子长发上的手,指尖移到了她的眉心。

    古法记载,以此法炼出来的人前尘尽忘,师尊会忘记有关姬湛雪和傅清微在百年前的一切,以防万一,傅清微仍然封印了她们之间过往的记忆。

    白发女人闭了闭眼,淡淡的金光从她的指尖涌出,侵入了女人的眉心。

    沉睡的穆若水一无所觉。

    一切都完成后,白发女人指节曲了曲,最后一次抚过了妻子的脸。

    “……你来了。”她对着门外的人叹息说道。

    吱呀——

    木门自里开了一条缝隙。

    二十岁的傅清微推开了门扉,一张金色符箓从门后飘落。

    符纸困住的天地风云变色。

    她擡眼看进了庭院中黑洞洞的石棺,僵立在原地,想转身向外逃。

    已经消散在空气里的傅清微化作一缕清风,托着她如提线木偶向石棺走去,她眼眸睁圆,紧接着整个人翻身跌进去。

    “救——唔!”

    棺材盖咚的一声合上了。

    傅清微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紧闭的石棺,彻底湮灭在天地之间。

    我们终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