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我可能……要生了。”
“秦定邦,你还不知道吧,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当时你在牢里受刑,要不是他跟我求情,我怎么会对你停止刑讯,你恐怕早就死透了。怎么,你要打死你的救命恩人吗?”
秦定邦当然不想让屈以申死在这恶魔的手里,“藤原介你不要伤及无辜,把人放了!”
“你们把枪扔出来,让他开车送我走,我就肯定不会伤害他!”藤原介蛮横地提着要求,语气里开始失去耐心。
张直朝秦定邦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秦定邦转头又望向外面。没想到趴在路那边的詹四知,竟然又动了起来,开始向院门爬过来。
“快扔枪!你们再不扔枪,我真就把詹四知打死了!他现在还有命在。”藤原介说着,就朝詹四知的小腿开了一枪。地上血泊里的身体随之抖了抖,却没发出什么叫喊。
藤原介知道凭他没办法和院内的两人打,让他们把枪扔出来,自己一会儿撤离就能多一分安全。
“三……哥……,救……我……”詹四知还在艰难地慢慢爬着,微弱的声音几乎无人能听见。
秦定邦想了想,把枪从门口扔了出去。
“三少爷!”
秦定邦摸了下自己的腰,朝张直低声道,“我还有一把,你扔刀。”张直立刻了然,把一直挂在腰上的匕首扔了出去,枪留在手中。
藤原介看着有两个武器先后被扔到了路上,脸上刚要露出得色,忽然身后一声金属的巨响,把他吓得一哆嗦。
生死关头,人本来就高度紧张,藤原介赶紧转身,一看,原来是老破车撞了墙之后,前保险杠脱落砸到了地上。
连一辆破车都在顾弄玄虚地凑热闹,气得藤原介刚想咒骂,突然身后又一声响,他身体随之抖了一下,左肩胛骨处迅速传来一阵灼热的剧痛。
他刚想回头,却见屈以申趁他手脱力,拔腿便往那辆白色别克跑去。他毫不犹豫地擡起枪,一枪打中屈以申的心脏位置,屈以申惨叫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藤原介喉结动了动,慢慢回头望向贯穿他的子弹射来的方向。
只见那院门口正走出来一个女子,一手捂着大肚子,一手冷冷地朝他又是一枪。这次的灼痛来自腹腔,有汩汩的热流开始涌出身体,他随即摸了一把,满手全是热烘烘的鲜血。
看来,一切都成了徒劳。
他冷笑一声,终于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倒地后,他缓了缓神,便开始慢慢地朝屈以申爬去。那趴在地上的人嘴里不停地往外淌着血,睁着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正透过破碎的镜片,不知看向何方。
藤原介费尽力气,终于爬到屈以申的身边,颤颤巍巍地掏出裤兜里事先揣好的手雷,“哥哥……别怪我,我怕孤单……只能……只能抓你到那边,陪我了。”
秦定邦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在梁琇开完第一枪后,才发觉她竟然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把她拽回来,这姑娘便出了院子擡手又是一枪。
那一刻,秦定邦的头简直嗡嗡的,立即冲出去搂住他勇猛的女孩,将人扶回院子里。
他让张直守好梁琇,自己则掏出别在腰间的另一支枪,快步出来朝藤原介补枪。不料正看到藤原介手里紧握着一颗手雷,眼睛盯着院门的方向。
秦定邦一惊,立即抓起藤原介的这只手,使了狠力将其扭到身后。只听“咔嚓”一声,藤原介一声惨叫。
这个脊柱上令他耻辱了一生的畸形弯曲,在猛力之下被生生掰直了。而这个他从未拥有过的正常模样,却让他疼到彻底失语。
秦定邦刚要夺下手雷,却发现藤原介正勾着保险销。秦定邦想把那根手指从保险销中拔出来,但这鬼子却死命地勾住不放。情急之下,秦定邦借着别克的车灯,认出这是九七式的手雷。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警哨声,想必是刚才这边接连不断的枪声惊动了警察局。
顾不得什么保险销了。
秦定邦朝门口大喊一声“都快回去!”便用力一把将手雷从藤原介的手中拽出来,藤原介死死勾着的手指带掉了保险销,秦定邦将手雷保险帽往地上狠狠一磕,掀起藤原介的上身,把这索命之物塞进他胸口,便飞奔向大门。
一声焖炸,血肉横飞。九七式手榴弹使用方法:先拔除保险销,将弹体在硬物上用力撞一下,然后投出。
此时天边也响起一声惊雷,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就要泼了下来。
按理说,现在这个时候听到枪声,只要不是在自家门口响,能装听不见看不见的,谁不躲一躲。卢元山其实并不想管这种破事。前后两辆车里都是些多年的弟兄,本来要好好去喝顿酒的。要不是临出发被这个爱蹭吃喝的荒川一郎撞见,硬给挤上了车,他们早都到酒楼了。
可偏偏这死轴的日本老家伙,警察局的副局长,有了案子依然还很兴奋。走半路一听到枪响,非要调转车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办法,卢元山现在虽然是侦缉总队的队长,毕竟还是没这老鬼子的副局长大,只能过来看看。
一下车,嚯!
地上倒着两个炸得面目全非的,趴着个穿大裤衩子的,车里还坐了个衣不蔽体的被爆了头,眼睛大睁,一脸的死不瞑目。
尤其是那具被毁的最厉害的尸首,竟然穿着日本军服。卢元山心下一惊,这下荒川老鬼子不会没完没了吧?
不出所料,荒川一郎绕着几具尸体转了几转,又看了周围的建筑,最后面对着离这一切最近的院门站住,阴森着脸转头对卢元山道,“卢队长,这几人就死这座小洋楼外,进去问问吧!”
不得已,卢元山朝手下的兄弟使了个眼色,“叫门。”
卢元山绝没想到,迎出来的,竟是张直。
卢元山脑中瞬间千百个念头闪过,他在老鬼子身边朝张直微微摇了摇头。张直不动声色地会了意,到了院门边略显惊讶地擡高了声音,“太君!这是有什么事啊?”
话音刚落,大雨就来了。
“刚才外面的枪声,爆炸声,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都要吓死了。”
“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我们都躲在屋里呢,这哪敢出门啊,还以为是打仗了呢。”
眼见着雨越下越大,院门外这些人都没带雨具,肩膀转眼就淋透了。
卢元山被大雨点子砸得有些睁不开眼,“荒川君,现场我们也查看了,雨也下起来了,再不,我们赶紧回车里吧。”
荒川一郎擡手打住卢元山的话,朝亮着灯的一楼望去,“屋里还有人?”
张直回了下头,“对,还有人。”
老鬼子冷冷道:“我们方便进去看看吗?”
“这……那我带路吧。”张直自知拦是拦不住了,一边开门一边向屋里喊道,“先生,太太,有日本太君要进屋看看!”
卢元山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别真是出了什么事。他心下忐忑地跟着进了屋,等看到屋里的情形,才稍稍把心放下。只见秦定邦身着一件素色长衫,正面向他们站立,而梁琇则大着肚子,在餐桌旁收拾着。
卢元山也是好久没见这两口子,惠英早先跟他提过梁琇有了身孕,到了此时他才看到梁琇月份都这么大了。他抢先问道:“这位先生,刚才外面的枪战,你们了解多少?”
秦定邦心知其意,显出一点惊魂甫定,“长官,我们刚刚吃完饭,正聊着天呢,就听到外边起了冲突,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
荒川一郎的眼睛没闲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楼的环境,“你们还知道什么?”
“只听到了枪声和爆炸声,也不敢出去看。长官,外面发生什么了?”
“你们家里有几个人?”
“三人。”
“你们夫妻俩,另外那个是……”
秦定邦朝张直扬了扬脸,“我的管家。”
“你这管家,可够年轻的。”
“是。”
荒川一郎慢慢踱到餐桌旁,桌边三把椅子,桌上三双筷子,三个碗,还有两个酒杯。卢元山陪着老鬼子走过去,又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眼秦定邦。不料正瞥见秦定邦左手后腕上的一抹鲜红,惊得他立即盯着那处,赶紧朝秦定邦使了眼色。
荒川一郎拿起一个空杯子,朝灯光照了照,“你们刚吃完饭?”
“是。”秦定邦背起手,转身面向这个不速之客。
荒川一郎又转头望了望站在门口的张直,“你们管家和你们一起吃饭?”
“对。”
老鬼子又看向秦定邦,“你们中国不是讲究尊卑有别吗?”
“我们打小一起长大,在家里不讲究那些虚的。”
荒川一郎努了努嘴不置可否,接着打量起房子格局,“你们楼上有几个屋?”
“一间卧室,还有一个厅。”
“我能看一下你们楼上吗?”不等人回答,荒川一郎便擡脚往楼上走。
卢元山只得跟着上楼,他一边踩着楼梯,一边朝秦定邦稍稍晃了下左手。
秦定邦知道卢元山是让他注意那小块没擦干的血迹,于是趁他们上楼的间隙,迅速将血污清理掉。
荒川一郎到了楼上便直奔那间开着门的空卧室。他打开灯,里面整整齐齐的,又绕着厅转了一圈,一言不发地转身下了楼。
“荒川君,看出什么问题了没?没问题咱就走吧,那家馆子去晚了人太多,吵。”卢元山想着法地要把老鬼子哄走。
“不急,”荒川一郎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梁琇放在上面的绣花绷子,看着绣了一半的翅膀,又擡头问秦定邦,“外边雨太大,我们借贵地躲一躲雨,不介意吧?”
“随意。”秦定邦双手叉在胸前,站的位置正好挡住老鬼子看向梁琇的视线。秦定邦望着门外,街面上的车灯还在雨里发出依稀昏黄的光。
雨泼得更猛了,斜风呜呜,似要毁天灭地。
荒川一郎放下绣花绷子,转脸看向外面。这样的雨夜,远处是瞧不真切了,但近处的急雨敲窗,倒是格外清晰。一些叶子贴在了玻璃上,雨水沿着叶子边沿哗哗地流下,流水落花一般。他脸上仿佛多了几分动容,不知是不是沉浸在风雨声中顾影自怜。
卢元山带着弟兄们站在屋门口,一个个都非常规矩。屋里除了梁琇收拾碗碟的轻微声响,没人说一句话,此时屋外的呼啸反倒显得屋里出奇地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荒川一郎竟然老僧入定般,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爸……”
身后一声轻呼,秦定邦一怔,赶忙回头。
只见梁琇手正拄在餐桌上,整个人摇摇欲坠一般。
秦定邦惊得几步来到梁琇身边,扶住她低声唤道,“怎么了?”
梁琇脸色惨白,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衣领上已经被汗湿透,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我可能……要生了。”
说着,便脱力瘫倒在秦定邦怀里,终于忍不住痛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