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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安十年 正文 第51章 到底哪步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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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到底哪步做错了?

    一周后,程可可终于出院。

    罗怡回到家安顿完可可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程叙的所有行李扔了出来,当着程叙的面甩上大门,禁止他迈入家门一步。

    “妈妈。”程可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柔声柔气地喊她。

    罗怡赶紧走过来:“怎么了宝宝?有哪里不舒服吗?”

    可可摇了摇头,说:“妈妈,不要这样对哥哥,不是他把我弄成这样的。”

    罗怡偏过头去,眼里满是恨意:“他带你出去的,这么晚带着一个小孩子在外面晃,是什么居心?谁能保证他不是故意的?”

    “妈妈!”程可可打断了她,“是我要跟哥哥出去的,求了他好久他才肯带我出去。你让哥哥进来吧,他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守在我门口?我想跟他说说话。”

    “想都别想。”罗怡果断拒绝,“可可,你不要担心,脸上的伤妈妈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我们一定还有办法。至于程叙,他从来不是你哥哥,也不是这个家的人!以后妈妈不会允许他迈进家门半步!也绝对不会允许他再见你!你听话,别再想这些了。”

    好不容易哄睡了可可,罗怡一身疲惫地走下楼,碰上客厅里阴沉的父子俩。

    “妈,能不能聊一下?”程少博开口,饶是他,都觉得程叙遭受的这些有些冤了。

    罗怡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你想说什么?”

    “程叙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可可变成这样,你没必要这样针对他。”等了这些天,程少博终于有机会在罗怡面前说上这句话。

    “是他带出去的,他就要负责。”罗怡面无表情。

    “妈,那天晚上朋友突然约我跨年,我看程叙在家,想偷懒就赶紧溜了,心想他不会丢下可可不管的。是我抛下了可可,这样说来,我也要有责任,您也应该怪我……”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到程少博脸上,力道之大,震得程少博脑袋嗡嗡响。

    罗怡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饶是他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都没挨过一下打,毕竟他一出生就被冠上了“私生子”的污名,前八年都在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里长大,她作为母亲,心里有愧。

    前些天,她晾着程少博,不看他不理他,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控制情绪。她能不恨吗?对自己的亲弟弟毫无责任感,对一向恨之入骨的外人,这会儿倒起了同情?这是在跟她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以为我不怪你吗?”罗怡冷冷地盯着程少博,“你可以收拾收拾,跟程叙一起滚出这个家,你自己选择。”

    “妈……”程少博从没见过妈妈这么强硬的态度,有些懵了,求助似的看向程望年。

    “罗怡,你冷静一点。”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程望年终于放下架子,开了口。

    作为父亲,他当然和罗怡一样心痛,这些天忙着找人联系国内最好的医生,光电话就打了不下两百个。可另一边也是他的儿子,程叙的痛苦与忍耐他看在眼里,实在无法再向万丈深渊下扔石头了。

    “程叙和可可的感情一向很好,这么些年作不了假。你要说程叙是故意的,我绝对不会相信。他这些天一直守在医院,可你一面也不让见,现在又不允许他进家门,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过分”这个词敏锐地刺激到了罗怡的神经:“过分?你跟我说过分?哈哈哈哈哈……”

    罗怡冷笑起来,面目变得极其狰狞,“这么多年,到底是谁过分?自从跟了你,我受了多少苦?十年隐姓埋名,躲在屋里见不得人。嫁给你后又享受什么了?人前人后,公事私事,样样为你考虑!程鹏虽然是你和周蓉一起打拼出来的,但能做到今天这个规模,敢说没有我的功劳?你只操心事业,享受成功就好,我呢?”

    “就事论事,我们在说程叙和可可的事情,你别扩散开去。”程望年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扩散?”罗怡又冷笑了一声,眼前这个男人可真无情啊,字字血泪在他眼里居然只是扩散?

    “怎么?不爱听?我偏要说!”罗怡眼角逼出一行泪:“这么多年,你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我连保姆都不敢请,样样亲力亲为。你前妻留下的儿子,你不舍得赶,好,我容忍他在家里,可他对我有过半分好脸色吗?现在连可可都被他毁了!你跟我说我对他过分?”

    “那你要怎么办?”程望年也擡高了声音,“可可的伤,我已经联系了全国最好的医生!不行的话,咱再去国外治。程叙也是我儿子,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要一辈子让他进不了家门吗?”

    “没错!你难道到现在还在幻想我能多忍受那小子一秒吗?”罗怡双眼充血,疯了似的吼道,“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对,他也是你的儿子,但从来不是我的!你选吧,他不走,我就带着可可和少博走,我跟你离婚!你别后悔!”

    罗怡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可没走两步,脚步顿住了,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程望年,眼里写满了绝望:“请了最好的医生有什么用?可可再也回不去了,你我都知道。”

    程叙站在门外,守着自己被扔出来的一堆衣物,沉默地听完了这场争吵。

    “先去我家吧。”叶申蹲下来捡衣服,又试图一件件叠好,“或者干脆,你以后就住我家,我爸妈都喜欢你,你跟他们相处一定没问题。”

    程叙仍然沉默地站着,瘦削的身影没入夜色里,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程叙?”叶申放弃了整理那堆衣服,站起来拍拍程叙的肩,眼圈红了,“你别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你再折磨自己也没有用啊。”

    “是啊。”程叙终于有了反应,一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她说得没错,可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并不是你的错啊,不要因为别人犯下的罪折磨自己好吗?”

    “叶申,你说我们到底哪步做错了?”程叙哑着嗓子,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到底哪步出了问题才导致今天这个结果。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放纵乌贼逍遥法外?如果在听到三儿死了的时候,我们采取更主动的措施,是不是可可就不会遭遇这些?”

    叶申摇了摇头:“你要怎么主动?乌贼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除非你把他杀了,不然你无法预知他什么时候会从哪个角落里蹿出来。”

    “我不是没想过。”恨意弥漫上眼睛,程叙的声音听上去极冷,“也许在酒吧那次,我就应该把他杀了。”

    叶申闻言一惊,紧紧扶住程叙的肩膀,使劲晃了晃,“程叙,你清醒一点,你要变得跟那个人渣一样吗?把你也拖进地狱,那可真是如了他的愿。”

    “我已经在地狱里了不是吗?”

    “你可以爬出来。可可的伤,我们想办法给他治,医学技术一天天在进步,今后万一有恢复的可能呢?程叙,你不是一个人,身边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当你困在地狱里的时候,你想想我!想想久安!”

    久安这个名字让程叙晃了晃神,这个像薄荷糖一样的女孩儿,曾经在地狱里救过他无数次。

    叶申见状赶紧补充道:“久安很担心你,她打你手机打不通,每天都托雨薇问我你的情况。现在她妈妈要求她走读,每天早晚亲自接送,她实在找不到空隙来见你。”

    手机早就没电了,甚至丢在哪儿了都找不到。

    程叙自嘲地笑了笑,也许他就不配拥有美好。

    久安这么个从来不做出格事儿的乖巧女孩儿,因为他跟妈妈搞得剑拔弩张;他最好的兄弟,陪着他在医院熬了这么多个通宵,自己甚至没顾得上问他是怎么跟学校和父母解释的;他最爱的弟弟……

    他究竟给爱的人带来了什么?程叙无助地蹲了下去,是不是离了他,他们反而更能得到幸福?

    “程叙……”叶申也蹲了下来,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仿佛想把他从地狱里叫醒,拽出来一样。

    “叶申,这次不一样。我可能真的爬不出来了。”程叙擡起头,冲叶申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不过我跟你回家,你也该好好睡一觉了。”

    两天后,周蓉回国了。

    程望年见事态无法收场,才给周蓉打了个电话,告知她实情。

    周蓉和儿子的联系不频繁,但自从修复好关系,每周五通电话这个习惯还是延续了下来。上个周五,她没打通儿子电话,只当年轻人在外面玩儿得疯,没多想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一下飞机,周蓉匆匆赶到程望年家,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程叙不在这儿。”程望年并没有让她进门,“罗怡情绪不好,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周蓉拧起眉:“那这些天儿子都住哪儿了?”

    “在他朋友家,叶申,你认识的吧。”

    周蓉听了拔腿就走,程望年轻轻松了口气,如果她再和罗怡吵起来,翻起陈年旧账,自己可真是受不了。

    在叶申家,周蓉见到了把自己关在客房里的程叙。

    “阿叙?”周蓉冲上去紧紧抱住儿子,瘦削而凸起的骨头咯得她生疼,比上次见面,儿子瘦了不少,“妈妈来晚了,你受苦了。”

    程叙推开周蓉:“受苦的不是我,可可这辈子都毁了。”

    “妈听说了,但这不是你的错。”

    程叙撇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是你的错”,这句话这些天他听了无数次,可那又有什么用?可可再也回不去了。

    程叙觉得就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护好弟弟,是他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把可可一个人留在了扶手上。

    他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的。

    见儿子不愿多说,周蓉轻轻带上房门,又找叶申详细了解了一下情况。

    听闻这些天儿子日夜守在医院,饭都没吃几口,却门都不得进,周蓉的心像是被硬生生扯开一个口子,哗哗流血。

    “好孩子。”周蓉哽咽地说,“多亏有你陪着他。”

    “阿姨,别说这些,程叙是我亲兄弟,我怎么样都是应该的。”叶申安慰道。

    周蓉感激地看着他:“耽误你这么多天,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得回学校上课。”

    叶申连忙摆手:“我不着急,缺几天课算什么,程叙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走?”

    “听阿姨的。”周蓉拍拍叶申的肩膀,“你做得已经够多了,现在让我尽一些当妈妈的责任吧。你该回学校了,不然我有什么脸面和你父母交代?”

    “可是……”

    叶申还想说什么,周蓉制止了他,接着说:“我再和程叙谈谈,接下来我就先接他去酒店住吧,你听话,快回去上课。”

    叶申心底生出一股迷茫,先住酒店,然后呢?然后再去哪儿?叶申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可又无能为力。

    周蓉又敲开程叙的房门。

    “走吧,跟妈妈去酒店,你不能一直赖在叶申家吧?”

    程叙背对着周蓉,并没有擡头。

    周蓉转到程叙跟前,蹲下认真说道:“虽然我们都不想,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这样下去也没有用。何况,你还要耽误叶申多久?让他天天陪着你窝家里?人家的学业怎么办?你考虑过没?”

    程叙僵直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周蓉知道他被说动了。

    周蓉开了个套房,她和儿子各一个房间,既方便照顾,又给了彼此足够的隐私空间。

    在酒店里,程叙开始不停上网查找资料。周蓉几经路过,目之所及都是一张张可怕的被烧伤、被毁容的照片。

    “阿叙,和妈妈一起去美国吧?”周蓉试图提议,“在这里呆得也不开心,不是吗?”

    程叙盯着电脑屏幕,连头都没擡。

    周蓉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他放不下,也就不再多说,叹了口气转身轻轻离开。

    在酒店闷头查了几天资料后,程叙终于换了身衣服,打算出门。

    “你去哪儿?”周蓉问。

    “出去转转,你不用担心。”说完就关上了门。

    程叙还是来到了海晏府,在曾经的家门口转来转去,不知道罗怡在不在家,他还是想偷偷溜进去,见可可一面。

    在门口转悠了半天,程叙还是吃不准能不能敲门,倒是等来了突然回家的程望年。

    儿子肉眼可见地瘦了,程望年有些心疼,可话一出口却还是那副摆着架子的口气:“你在这儿干嘛呢?”

    程叙一回头,见是程望年,问:“那谁在家吗?我想看看可可。”

    “那谁”,这词儿刺得程望年脑袋突突疼了一下,这矛盾是无法调和了。

    “在家,寸步不离地看着可可。”程望年说。

    见没什么希望,程叙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哎,你等下。”程望年叫住他,“聊两句。”

    “你想聊什么?”程叙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程望年看着儿子,生出一丝伤感,孩子不知不觉已经高出他半个头,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间却满是陌生感。

    究竟是他这个父亲当得太失职,还是孩子大了,终究留不住?

    “这几天跟你妈住在酒店?”

    “嗯。”

    “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不知道。”

    “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想好。”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不用你操心。”

    聊不下去了。

    程望年叹了口气,想走,程叙却突然叫住他:“可可怎么样了?”

    “还在恢复的第一阶段,每天都要换药,换药疼,哭得撕心裂肺的,家里所有的镜子都收起来了,不敢让他照镜子。”

    程叙脸上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去,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程望年见他这样,心有不忍,安慰道:“爸爸还是想让你知道,爸爸不怪你,这件事是一个意外。”

    “不是意外。”程叙打断道,“爸,当初放过乌贼那个流氓,你后悔吗?”

    程望年沉默了,他不是没想过。

    那时为了保全面子,选择了隐埋真相、尽快了事,谁知道会招致这么大的祸端。

    “我每一天都在后悔。”程叙看着程望年的眼睛,“本来这一切都不应该发生。”

    大人都没做到的事,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把枷锁套在孩子身上?

    这太沉重了。

    “那个混混已经被公安抓了,现在调查还在进行,爸爸会用一切力量,让他付出该付出的代价。”程望年说。

    “调查出什么了吗?他有备而来,怎么知道我们要去跨年的?”

    这些天,程叙除了担心可可,满脑子都是复仇。可人已经被关在了局子里,他就算恨透了,也冲不到监狱里去。

    程望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刚从警局回来,几天审讯下来,这小子什么都不说。今天刚调查了他的手机,发现有一个陌生号码好久前给他发过短信,内容和你们有点关系。”

    程叙紧皱眉头,接过文件。

    短信被打印了出来:

    “程叙他们这几天都在学校,没有什么情况好说的。”

    “我不知道程叙他们周末都去哪儿。”

    “其实我和程叙他们不算太熟,可能帮不上你。”

    短信日期的落款都在一两个月前,这事儿还没发生,不过也说明这人已经盯了他们很久了。

    “跨年那天倒没留下什么文字信息,不过在前几天发现这个号码和那流氓之间有过通话。”程望年说着又抽出一张纸,上面复印了乌贼近期的通话记录。

    程叙盯着这个号码看了一会儿,可寻不出一丝熟悉来。

    他又掏出手机,拨下号码后迅速挂断——并没有存。

    “警察已经在查了,估计很快能知道结果。”程望年说。

    程叙把文件还给他,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走了,你照顾好可可。”

    犹豫了一会儿,又轻轻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帮我跟可可道个歉,没有保护好他。还有……哥哥爱他,想他。”

    离开海晏府的路上,程叙掏出手机,给叶申发了短信:“139xxxxxxxx,你知道是谁的号码吗?”

    不一会儿,短信回来了过来:“吴亮的,怎么了?”

    吴亮?

    程叙懵了一下,几乎都想不起这是谁。

    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天,才依稀记起,这人是他们班的班长,似乎曾经一起聚过餐。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任何交集?

    吴亮。

    又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程叙想不明白,一个根本没什么交集的人,为什么要害他们呢?

    头痛感阵阵袭来,程叙打了一辆车,直奔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