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父与子
再次见到程望年，是在程鹏集团楼下的咖啡厅。
金碧辉煌的集团大厅，显示着在一波又一波的改革浪潮中，程鹏集团不仅坚持了下来，还越做越大、越来越成功。
看来家事并没有影响事业的发展。
可程望年一出现，程叙却被眼前这个略显苍老的男人怔住了。
以前程望年总是一副风度翩翩、成功人士的样子，现在却头发也白了一半，点餐时都不得不戴上老花眼镜。
“来两杯美式就行。”程望年吩咐完服务员，又转头看向程叙，“我想你也不会坐太久。”
程叙搓了搓手指，开口道：“我这次回来，想去看看可可。”
“我猜你找我也是因为这个。”程望年说。
“可可……他葬在哪里？”每次触及可可，程叙问得还是有些艰难。
“九峰陵园，和他妈妈在一起。你要去的话，就在东园第三排位置，靠着山，对着海，很好找。”
程叙点点头。
咖啡端了上来，程望年却不知道程叙还有没有兴趣喝一口，毕竟他已经问完了想知道的事。
“你认识周洋吗？”
出乎意料的是，程叙竟然抛出一个完全不搭界的问题，搞得程望年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洋？哪个周洋？”程望年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重名的倒有两个，但跟程叙八竿子都打不着，也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个。
“做纺织生意起家的，据说在永城混得不错，我觉得你应该认识。”
永城企业家这个圈子，程望年最熟悉。张瑾说周洋这人多疑、难缠，一般人很难近得了他身，更别提他现在明面上的“妻女”了。想来想去，程叙觉得还是得找一个能接近他，又不让他起疑的法子。
“哦，你说他啊，认识，怎么了？”程望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
周洋的瑞鑫集团，虽然在永城也算知名企业，但规模和程鹏集团还差得远。这些年周洋见房地产市场火热，想涉足水泥建材市场，这就少不得和永城最大的房企打交道，自然也变成了程望年身边的常客。
程望年发家早，周洋和他之间差了一轮，见面大哥长大哥短的，鞍前马后好不周到。不过程望年身边这种角色很多，对周洋倒也没有特别留意。
“你跟他很熟？”程叙又问。
“还算熟，这两年他想做建材生意，跟我们也有不少来往。怎么了，你怎么会问起他？”程望年觉得不解，儿子这么多年都在国外，怎么看都跟这周洋扯不上关系。
“我想认识他一下，你能帮忙吗？”程叙说得直截了当。
“认识肯定是没问题，不过我能问为什么吗？”
“这你不用管，只要帮我创造下机会就行了。”程叙拒绝得简洁明了。
程望年苦笑了一声，他知道但凡有一点另外的办法，自己的儿子都不会来找他。
“程鹏的桃源度假山庄项目快要正式对外营业了，周末我本就计划邀请一些朋友和生意上的伙伴，先去体验体验。你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邀请他。”
程叙低头思索了一下，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好，我也参加。”
“那到时候让人来接你。”
“行。”程叙也没跟他客气，又问，“邀请的范围如何呢？只是本人参加，还是邀请他们的家人一起来？”
“你希望是怎么样呢？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嘛，但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来。”
程望年都想不起程叙什么时候求助过自己，唯一的那么一次还被自己搞砸了，埋下那么大的雷，毁了所有人的人生。
程望年对程叙亏欠得太多太多，阔别十年儿子能再一次找自己帮点忙，简直是他梦里都求不来的机会。
“那不如就邀请你的朋友和他们的家人吧。”程叙说。
“没问题。”程望年点头，“度假山庄本来的主要客户就是家庭，邀请家庭来体验，完全说得过去。”
这件事也落停，父子俩好像真的没了话聊。面前的咖啡还一口未动，程叙却已经打算起身了。
“这十年你也没了联系，你妈也不再跟我来往。”程望年苦笑，“连自己儿子过得怎么样，我都不知道呢。”
“我现在过得还行。”程叙觉得并没有谈及过去的必要。
“那就好，以后什么打算呢？”程望年问。
“还没想好。”
程望年略微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如果你打算回来，有需要的话，爸爸的公司可以……”
“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程叙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程望年自嘲道：“我也是多余问。”
“那我就先走了，下周的事谢谢。”程叙说着就打算起身。
“等一下。”程望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还有一件事，宁可你是从我这儿知道，而不是听其他人说。”
“什么？”程叙又靠回了椅背。
“三年前……我再婚了。”程望年说，“又有了一个孩子，现在两岁了。”
说的时候尴尬，说完了，程望年倒是平静地望着程叙，似乎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程叙听后明显愣住了，半晌，一丝嘲讽挂上了嘴角：“怎么做到的？一次又一次？”
“阿叙。”程望年唤了他一声，“我不求你能谅解，但这些年我过得实在太孤独……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做到像你一样。”
“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程叙淡淡一笑，何苦要求所有人都活在深渊呢？每个人都有重新开始的资格。
“这次对孩子好点儿。”过了一会儿，程叙又补了一句。
“我会看好他，也许我到现在才学会怎么当爸爸。”程望年自嘲地说。
“那我走了。”这次程叙直接站了起来，稍微欠了欠身，当作告辞。
“阿叙，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都可以来找我，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是你爸爸。”程望年冲着程叙的背影喊道。
咖啡厅里，鹏程集团的员工惊讶地看着略有些失态的程望年，原来他们的董事长并不总是无坚不摧、高高在上的，至少刚才，他明显展露出了疲惫、孤单与苍老。
回到酒店，程叙想了想，给叶申发了条微信。
「。」：「周末有空吗？陪我去度假村住两晚。」
「苦逼小医生」：「我们两个男人吗？？？」
叶申连加了三个问号，似乎觉得这安排太过匪夷所思。
「。」：「和周洋有关，我爸的度假村试营业，我让把他约出来，总得找理由先碰个面不是。」
「苦逼小医生」：「哦，原来如此。」
「。」：「所以你有空？」
「苦逼小医生」：「求我。」
「。」：「……要不然算了。」
「苦逼小医生」：「别啊，就让我耀武扬威一下不行吗？」
「。」：「求你了。」
叶申对着手机屏幕哈哈大笑起来，心里是说不出的舒爽。
“笑什么呢？有什么好事儿吗？”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王若楠和几个同事并肩走过来，见叶申对着手机傻乐，忍不住问。
当年王若楠高考全省排名第九，清华北大都随她挑，但不知为何她选了F大，学了医，跟叶申当了七年同学，还同时进了第一医院。
其实当时家里人并不同意她学医，学医时间长、又辛苦，头些年还赚不到什么钱。穷惯了的人总想着要赚快钱，好不容易出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女儿，都想让她往金融、计算机那些能赚钱的领域靠靠，可王若楠硬是给拒绝了。
叶申看了她一眼，笑嘻嘻地说：“是有好事儿，大好事儿。”
“快说，别卖关子。”王若楠催道。
“程叙回来了。”叶申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王若楠愣住了，反应了半天，才问：“他终于有消息了？”
“是的，他回来了。”
“这些年他都在干嘛呢？”
“说来话长，不过他也是医生，我正想着劝他来我们医院呢。”
“啊？他也学医了？”王若楠更是惊讶。
“对，现在在霍普金斯医院烧伤整形科，你说他回来，我们医院还不得抢着要？”叶申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旁边的小护士张滋滋忍不住插嘴问若楠：“叶申刚说的，是不是你曾经跟我提起过的那个人？”
王若楠点点头。
“你说是个大帅哥是吧？”
叶申接过话：“帅，绝对帅，可惜名草有主了，滋滋你排不上咯。”
张滋滋翻了个白眼，王若楠却是一愣：“名草有主？难道……”
“没错儿，就是你想的那样，绝对跑不了。”两个当事人都没把握的事情，叶申却信心满满打了包票，“若楠，我总想回到过去，现在忽然觉得好像真的可以回到过去，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王若楠的眼睛也一阵酸涩：“一定不是错觉，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叶申走后，张滋滋感叹：“叶医生刚看起来是真的开心，以前他也总笑，对谁都好，但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那程叙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王若楠点点头：“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了。”
“叶医生不会喜欢男的吧？没见他对女的这么上心过。”张滋滋的八卦雷达突然竖了起来，不过很快又自我否认了，“不对，他刚说名草有主的时候，不像是嫉妒的表情。若楠，你跟叶医生认识这么久了，他谈没谈过女朋友？”
王若楠无奈地说：“大学的时候谈过两个吧，后来也都不了了之了。”
“如果大学时他也像现在这样，女朋友肯定受不了。”滋滋说。
“哪样？”
“就看着挺亲和，一靠近，其实是冷冰冰的。”张滋滋分析，“但刚才莫名感觉他不一样了欸，若楠，你说医院里医生护士一大堆排着队喜欢他呢，他能看上谁吗？”
能吗？
一张美丽动人、张扬夺目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王若楠看着叶申离开的方向，苦笑了一声。
“阿嚏。”董雨薇突然打了个喷嚏。
“大小姐，这是第几次了？还能不能好好录个影了。”摄像小力不满地按下暂停键。
董雨薇皱着眉，背过身扯了张纸擤了擤鼻涕。
“对不起，再来一次吧。”董雨薇转回身来。
“一会儿打喷嚏，一会儿忘词的，这都录了多久了，我们还下不下班了？”灯光阿伟也直言不讳地表示了不满。
“再来一次吧，我这次保证不出错了。”董雨薇抱歉地说道。
听说程叙回来了以后，董雨薇一直心神不宁的，总集中不了注意力。
高中那一系列闹剧、悲剧，多是因她而起，她一度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灾星，谁靠近谁倒霉，渐渐地也绝了挽回过去的念头。
她再没见过叶申，却从来没忘记过那个江边那个笑着让她昂首挺胸不要怕的少年。
她幻想过，叶申还会来找她。
可他没有。
她后来又觉得，自己一个接一个换男朋友，叶申知道了不可能没反应，至少会来问问她在乱搞什么东西吧？
可他也没有。
董雨薇确定他知道，因为每次同学聚会，她都安排了小小的眼线，去把她的消息透漏给叶申。
可据眼线来报，叶申听后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她渐渐认命了。
永城是她成长的地方，触景生情在所难免，她本不想回来的。可听说叶申硕士毕业回去的消息后，她还是动摇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续几日心神不宁，早上还不巧感冒了，搞得今天的录制雪上加霜。
“不行明天再录吧。”王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董雨薇和蔼地说。
“不用王导，我这遍肯定行。”董雨薇连忙拒绝。
“没事儿，下期节目不是下周才播呢么，等你病好了咱再录，不着急一时。你先回家好好休息吧。”王导说完，又冲着大伙儿一挥手，“今天先收工啊，下次录制时间等通知。”
董雨薇虽不愿意这样，但王导似乎很坚决，她也没有办法，只在心里暗暗发誓，赶紧收神、赶紧把感冒治好，下次绝对不能出岔子。
他俩一走，节目组其他人的不乐意顿时就爆炸了。
“好大的架子，人家都轻伤不下火线，她一个小感冒，说不录就不录了？别人的时间不值钱吗？”摄像小力怒踢了一脚椅子。
灯光阿伟关上灯，嗤笑着说：“那不是有人罩着么，王导老色狼一个，这么照顾她，肯定另有所图呗？”
“你说他俩会不会已经？”小力使了个眼色。
“你俩嘴里积点德啊，也就是你们人微言轻，人家大美女看不上。哪天要是董雨薇正眼瞧上你们一眼，看你们不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场记刘梅不屑地白了他们一眼。
“对咯，吃不到的果子，就不能怪我们说它是酸的。”阿伟笑嘻嘻地说，“何况就算我们不说，有的是人传。”
“什么意思？”刘梅问。
“过阵子你就知道了，内容很精彩哦。”小力神秘一笑，跟着阿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