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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安十年 正文 第58章 新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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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新的约定

    李媛媛在电话里只是说让久安赶紧回来一趟,并没有说为什么。

    久安虽有疑惑,可听妈妈电话里语气着急,也就没有多问,一门心思地往家赶。

    等回到家中,才明白了妈妈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不肯明说的理由——

    大姨正带着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士在家中做客呢,意图很是明显,要在电话里直说了,久安可是怎么也不会回来的。

    “哟,久安回来了呀。”李芳芳热情地起身介绍,“这是我单位新来的小伙儿,叫韩松,也是研究生毕业,和你同岁呢。”

    “嗨,你阿姨单位又发大米了,想给我送来,但自己扛不动啊,只能麻烦人小伙子了。”李媛媛站起来补充道。

    韩松起身,打量的目光掩盖在彬彬有礼的客套之下,向久安伸出手:“你好。”

    久安笑着同他握了握手,转头问李媛媛:“那叫我回来干什么?”

    李媛媛一愣,显然没想到久安会这么问,倒是大姨出来打圆场:“我让你妈叫你回来的,我在单位不是还管点宣传么,这侄女儿都进了电视台了,怎么也得来问问什么时候能去我那儿采访一趟啊。”

    公务员随机应变的能力果然可以,久安只得应付道:“大姨,那也得您那儿有新闻我才能去啊,平白无故的我去干什么。”

    李芳芳连连点头:“有啊,最近正有个大事儿呢,这样吧,小韩,你加下久安微信,具体情况你和久安对接。”

    嚯,还是个连环套。

    那个叫韩松的倒是落落大方地拿出了手机,展示出自己的名片。

    在这情形之下,久安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得掏出手机加了好友。

    “最近市公安有个大行动,有成果了,还麻烦记者同志过来帮我们宣传宣传。”韩松笑着说。

    久安这才仔细看了眼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高大概一米八的样子,眉清目秀戴着金丝眼镜,倒是不太惹人讨厌。

    “我只是个小记者,权力还没这么大,宣传的事儿还得请示领导才行。”久安说。

    韩松一副理解的样子:“没问题,我们宣传科也和你们电视台有联系,到时候肯定会和台里说好,就是辛苦你来一趟了。”

    久安本来还想说,领导派活儿指不定派到谁呢,但在三双眼睛火热热的注视下,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假装顺意地点了点头。

    “好啦,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天辛苦小韩了。”大姨见目的已达成,很是满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

    李媛媛一边起身相送,一边说:“以后这么重的大米就别送来啦,我自己买点儿也能行。”

    “没事儿阿姨,以后我负责送,反正知道地址了。”韩松笑着说。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李媛媛嘴里虽这么说,脸上却乐开了花,“你们年轻人工作忙,哪能老让你们跑腿。”

    “阿姨可别这么说,李主任在工作上帮我太多了,您是她亲姐,我这都是应该的。”

    李芳芳笑了起来:“这孩子啊,就是嘴甜。”

    热热闹闹地把人送出门后,家里顿时又恢复了冷清。

    李媛媛略带不满地说:“什么叫让你回来干嘛,你这说的什么话。”

    “妈你心里清楚。”久安这次也没有让步。

    “我是清楚,就怕你脑子不清楚。市公安局新来的青年才俊,就在你大姨科室,你大姨赶紧就领过来了,这种人才,晚几天就怕别人给抢咯。”李媛媛说。

    “抢?怎么?他是块猪肉吗?”久安乐了。

    “别那么不正经的。”李媛媛不满道:“我觉得那小伙儿各方面都挺好。警察这职业有危险,本来我也不太考虑,但你大姨说,他在宣传科,不用冲锋陷阵的,小伙子看着人也不错,就带过来看一眼。你们不是加微信了吗,主动联系联系。”

    “妈,你能不能不操心我了?我现在还不想想这些事儿。”

    “现在不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想?今年都27了。”李媛媛擡高了声音,“之前让你去见的那几个,你全都不满意,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我喜欢什么样儿的,你早就知道不是吗?”久安忽然憋不住心里的那股冲动,停下手中的动作,正大光明地看着母亲,问出了这句话。

    李媛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个在她们家楼下徘徊、她以为早该被她们母女忘却的身影突然又浮现在脑海。

    “你……”李媛媛犹豫着说,“那个男孩子不是早就出国了吗?你不会到现在还……”

    “妈。”久安顿了顿,“抱歉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说这些,但以后请您别再操心我了,我这工作生活都挺好的,您把自己身体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久安一直是温顺的,除了高中不让她再跟那男孩儿联系时,展露出过小小叛逆,向来不会这么跟妈妈说话。

    李媛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你和那男孩儿又联系上了?要不然你不会这么反常。”

    久安没有接话。

    李媛媛了然:“那看来是了。”

    “妈,十年过去了,有些事情我应该可以自己做主了。”

    “你也说十年过去了,你变了多少,他变了多少,还能跟以前一样吗?何况,那时你们才几岁,能懂什么?”李媛媛还是没有让步。

    “妈,咱今天先不聊这些了,但以后还是不要再给我介绍谁了,那些男孩儿是都还不错,但我真的没兴趣。”久安又放缓了语气,“妈,你相信我,我长大了,能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也一定会过得很好,不要再为我操心了好吗?”

    李媛媛还是不太习惯会跟自己针锋相对的女儿,依然不满地嘟囔:“什么叫别操心你?我这当妈的,怎么可能不操心?这是你的人生大事,我……”

    “妈。”久安打断了她,“时间也不早了,您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都回家了,不在家住吗?”见女儿要走,李媛媛不舍的情感占了上风,不想再闹得不愉快,暂时放弃了刚才的话题。

    久安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说:“明天一早台里还有任务,家里过去太不方便了,再说我东西都没带呢。”

    进电视台没多久,久安就在台旁边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周末有空时才回家里住。

    家里离台太远,路上单程就要一个小时,再加上记者生活不规律,紧急任务又多,所以久安提出要自己租房子住的时候,李媛媛虽然不乐意,但也只能勉强同意了。

    正是这一点距离,让久安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不孝顺,也不是想撇开责任,但要百分之百顺着妈妈的心意,久安也实在做不到。

    所以,在允许的范围内,与妈妈稍稍拉开点距离,已经是久安在这困局之下做出的最优解。

    在酒店餐厅,程叙向叶申讲述了刚对久安刻意略过的另一段故事,关于可欣的爸爸。

    可欣受伤后,只有张瑾心急如焚地陪着她赶到医院,周洋根本没有露面。他也知道自己这是犯罪了,再呆下去怕是要在美国吃官司。

    于是,趁着张瑾还没反应过来,周洋匆匆买了张机票逃回国。等美国警方找上门的时候,他早已不见踪影。

    程叙与张瑾日渐熟悉后,也知道了更多背后的故事。

    周洋是个成功的商人,他文化程度不高,但很擅长察言观色、收买人心,在街头游荡时很快成为了一堆小混混的头儿。

    永城是纺织业之都,周洋某次在批发市场游荡时,发现一种叫天丝的布料很受欢迎。嗅出了赚钱的机遇后,他一边四处凑钱启动了天丝生意,一边集结了一队小混混,整日去威胁、恐吓批发市场那些卖布料的老板,不允许他们再碰天丝生意。

    周洋手段毒辣,在他和那群手下的威逼利诱下,不过两年时间,那些卖布料的老板们纷纷退出,周洋成功垄断了天丝经营,还向当地商户收起了保护费。那时候,每年天丝的成交额能达到20个亿,单保护费就能收2000多万。

    就这样,周洋完成了他的原始资本积累,摇身一变成了“纺织大王”,近年来又涉足了水泥、建材甚至房地产市场,生意越做越大,手下的小弟也被冠上了各类经理的名头,以黑养商、以商养黑的手段愈加隐蔽,那段暴力起家的黑历史,也就黑不提白不提的,越来越少人知道。

    张瑾就是在周洋成功转型后认识的他,大学刚毕业初入社会,只当自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会想到面前这个气宇轩昂的才俊,竟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在周洋猛烈的攻势下,张瑾很快嫁给了他。结婚后,她才渐渐发现,自己的丈夫嫉妒心与掌控欲强得可怕,稍稍不顺他的心,或被他发现与陌生男子多说了两句话,就会引来一顿拳打脚踢。

    为了面子,起初她不敢告诉父母;后来实在受不了想要逃,可连他身边的小弟都无法摆脱。在丈夫的pua下,张瑾变成了一个社交极少的家庭主妇,天天生活在恐惧之下。

    不止如此,婚姻好像只对张瑾有约束效力,对周洋而言根本就是一张废纸。而且无论是老婆、情人、小三小四,周洋一视同仁,只要跟他有过关系,就被视为自己的物品,绝不允许别人触碰。他用在张瑾身上的那套手段,还同时控制着好几个年轻女孩儿。

    在绝望中,张瑾怀孕了。可在可欣两岁多时,确诊了恶性肿瘤,国内遍访名医不得,抱着一丝希望,她哭喊着求周洋送她们母女俩去美国治疗。周洋被她搞得不耐烦,也就答应了。

    张瑾万万没有想过,这段在美国治病的日子,竟然是她结婚后离恐惧最远的日子。她甚至有些怀疑,可欣是不是就是为了帮她逃离那个恶魔,才来到这个世上?她开始悄悄策划,怎样才能永久地留在美国。

    她把自己的父母接了过来,全心全意地照顾可欣,自己试图出去找些晚间的兼职。美国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对可欣效果不错,生活渐渐开始有了希望,直到周洋的那次突然造访。

    他来的时候,张瑾正和在男邻居说话,告别时张瑾笑了一下,这一笑惹得周洋发了狂。

    “我他妈是让你陪女儿来这治病的,你笑那么骚给谁看呢?”周洋把那瓶硫酸泼过来的时候,咆哮着吼道。

    从此,张瑾的世界再也没有日出。

    “所以你这次回来,还跟那周洋有关系?”叶申似乎有些明白了。

    程叙点点头:“对,张瑾让我帮她一个忙。”

    “什么忙?”

    程叙理了理思路,继续讲了下去。

    可欣出事后,周洋再也没来过美国,张瑾似乎也被他遗忘,只留她们在异国他乡自身自灭。

    那座华丽的大房子早有了新的女主人,刚开始一派天真地想获得什么名分,不知从哪儿找到了张瑾的联系方式,几次三番联系张瑾要求她跟周洋正式离婚。再后来,短信的内容变成了求救,试图从张瑾这儿寻找离开周洋的办法。

    张瑾出于害怕,没有回复过之言半语,直到可欣离世时,她再次接到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说她和女儿正受到周洋的威胁无法脱身,说她掌握了周洋的犯罪证据,可身单力薄无法与之对抗,说她知道了在美国发生的事情,问张瑾能否救救她们,她不想女儿变成第二个可欣……

    张瑾找到程叙,原原本本告诉了他所有实情,流着泪说:“可欣在的时候,我自知力量薄弱,只想着能护住女儿就好。可欣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可只要一想到还有别的和我一样被困住的女人,甚至还有那无辜的孩子,我就受不了。”

    “你想怎么做?”程叙问。

    “等安葬完可欣,我想找周洋复仇,我要揭开他那副伪善的面具,把他的罪恶曝光在所有人面前!我想救那个小女孩儿!”张瑾擦了把眼泪,问:“程叙,你愿意帮我吗?”

    “所以,你要帮她吗?”叶申问。

    程叙点头:“想帮她,但还没想好怎么做。”

    “周洋是个危险人物吧,所以你没告诉久安?”

    程叙没有否认。

    “程叙,你这个人……”叶申苦笑了一声,“有没有想过,不要把什么都强加在自己身上?你做得够多了,不欠别人的。不是我自私,但我实在看不得你这样过下去,能不能尝试着放下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呢?”

    “说没想过是假的,可要放下谈何容易。”程叙自嘲地说,“这些年我不断复盘是哪一步出了错,想来想去,才明白我们最先容忍三儿替乌贼顶罪那一步就大错特错。犯罪必须付出代价,坏人必须得到惩罚,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这些的理儿都没错,但必须要你来承担吗?你说我自私也好、胆小也罢,作为兄弟,我实在不想看到你再陷到里面,这本来可以跟你无关。”

    “叶申,本来我也是觉得三儿替乌贼顶罪跟我没什么关系,身边的人别受到伤害就好,可结果呢?”

    程叙的话一下子把叶申拉回到了最后的那个跨年夜,绝望的哭喊,疯狂的奔跑,还有背后那盛大的烟花,叶申握紧了拳头。

    “犯罪必须付出代价,坏人必须得到惩罚。”叶申又重复了一遍,“你帮张瑾,是为了挽回我们过去犯的错吗?”

    程叙没有否认。

    “操。”叶申狠狠抹了一把脸,盯着程叙,“这次有事儿你叫上兄弟,别他妈再什么都一个人扛了。”

    “好。”程叙笑了,“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