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送不出去的好意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陈羡皱了皱眉，擡手想摸摸周柠的额头，却被挡了回去。
“我本来就这么难看。”周柠说着站起身，揉了揉膝盖。
陈羡倒是被逗乐了：“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周柠觉得有些心烦，自己正想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抽离出去，还没完全想明白呢，这家伙又出现了。
而且一上来就是又摸额头又对她笑的，心里刚建立起来的防线不知怎么的就松了一个口。
“你来干嘛？”周柠硬起心肠，垮了垮脸。
“你这话问得奇怪，我不是一直在这儿？”陈羡莫名地看着周柠，这姑娘不知又犯什么脾气。
“你上午不是出去了？”
陈羡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你是在怪我没跟你打招呼？我出去的时候你正去医生那儿了，我想着也不会离开多久，就没等你回来。”
“……”
周柠深深吸了一口气，隐约觉得这谈话的方向不对。
“陈羡。”周柠定了定神说。
“怎么了？”陈羡眼中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
“十天的体验期到了，你该回去了。本来说好的费用是三千块，但这些天你帮了那么多忙，这钱我们就不收了。上午我去医生那儿问了下这次的住院费，大概在三万出头。后天王伯来接我们的时候，会把家里存折带来，里面的钱差不多够了，到时候我一并还你。”
不带感情地把这段长长的话说完，周柠也看着陈羡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散去。
“你认真的？”陈羡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这有什么认不认真的？难道这钱我不用还了？”周柠轻笑着反问。
“说实话，我确实没想着要你还钱。”陈羡说，“就当让我帮你，行吗？”
周柠愣了一下，她只不过想故作轻松地开个玩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接了茬。
“肯定要还的，陈羡。也许这三万块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们来说是辛辛苦苦攒了很久才能攒下来的钱，如果不还，这钱就压在心上变成了一块石头，怎么都不会好受的。”
“好，那你就还。”陈羡感受到周柠的情绪不太对劲儿，不想纠结在这个点上，反正如果以后她需要帮忙，他又不会袖手旁观，“午饭吃了没？我现在去买点儿。”
“不用，今天妈妈定了病号饭，已经吃过了。”
“好，那晚上我再出去买。喏，这些给你。”
周柠冷不丁被塞了一堆纸袋：“这是什么？”
“上午去商场，给你买了点衣服和鞋子。看你天天穿这病号服，鞋子也坏了，早想给你买一些。前几天外婆情况不稳定，不放心出去，今天终于有空了。”陈羡说得像是刚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一样。
周柠愣愣地看着这一堆东西，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合适别怪我啊，第一次买女装，我也没经验。”陈羡又笑了笑。
“这些可以退吗？我不需要，你拿去退了吧。”
周柠的手悬在空中，陈羡却没接。
“周柠，你今天怎么了？”
仿佛这些天的相处都不存在了似的，昨天还对他笑着的人儿，一上午不见，又回到了刚见面时充满戒备的样子。
“没怎么，就是真的不需要，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你拿去退了吧。”
“我做错什么了，还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都没有。”周柠摇摇头。
“那你怎么……”
“陈羡，我说过了，就是真的不需要。这些衣服看着也挺贵的，我没钱给你。”
“如果真的不需要，那你就扔了吧。”陈羡心里生出一股恼怒，“我下午去趟吴鹏远家，晚上再回来找你。”
再待下去肯定就要吵架了，陈羡转身想走。
“晚上你别来了。”
陈羡脚步一滞，转过身来，周柠举着袋子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周柠，接受别人的好意，对你来说这么难吗？”陈羡强忍了心中的不快，尽量缓了缓语气，“我去趟吴鹏远家，有什么事儿，晚上再说吧。”
没给周柠再一次反驳的机会，陈羡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周柠愣愣地提着袋子，收也不是，扔也不是，也不知道陈羡晚上回来还要说什么事儿。
拿着东西回到病房，刘佳一眼就瞧见了，走过来扒拉了一下，问：“哪儿来这么多衣服？”
“陈羡买的。”周柠硬生生地说。
刘佳疑惑道：“给你的？”
“嗯，说是看病号服不合身。”
“这怎么好意思，又让人破费了。”刘佳随手拿起一件，“这衣服可真好看，城里的衣服就是不一样啊。”
临床的大娘又看上了热闹：“还说不是想做你家的女婿？这小伙儿子真不错，会照顾人，长得还俊。”
“是啊是啊，你女儿好福气哦。”旁边的陪护也说。
“哎呀，哪儿跟哪儿，他们才多大，都还不懂事儿呢。”刘佳嘴上这么说，手却又轻轻拿起鞋盒，想拆开看看。
“那怎么啦？十七八的年纪，换以前早就结婚了。”大娘说。
刘佳脸上看着喜滋滋的，这倒把周柠看困惑了。
“别拆了。”周柠抢过袋子，“我没说要，要还回去的。”
“傻姑娘，男人对你好，要抓住啊，说什么还不还的。”临床的大娘继续灌输她那套封建腐朽。
“妈你也这么想的吗？”周柠转脸看向妈妈，“我应该收下吗？”
“啊？”刘佳显然没想到女儿会这么问，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就是觉得小羡这孩子挺好的。”
“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大娘笑道。
“孩子还小呢。”这时，一直沉默的外婆开了口，“说这些干嘛。”
周柠感激地看了一眼外婆，抢过妈妈手里的衣服，扭头又出了病房。
妈妈有这个反应不奇怪，她一直是这样，觉得有依靠是顶重要的事情。爸爸在的时候靠爸爸和婆家，爸爸走了，又回到娘家靠着外婆生活。
她也辛苦，也付出了很多，但独立自主的魂儿仿佛就没长出来过，依然把别人偶尔的垂青当成是自己生活的救命稻草。
倒是外婆，看着女儿这一路含辛茹苦地走来，早明白靠着别人的幸福就像建在沙地里的城堡，根基不稳，早晚要塌的。
拎着这些大大小小的纸袋，周柠不知怎么的就走出了住院楼的大门。
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来来往往陌生的脸，周柠反倒放松下来。
她走到旁边的林荫小道，打开纸袋，拿出陈羡给她的衣服，一件件欣赏，又一件件叠好放回去。
指尖拂过褶皱，都是顶好的料子，穿上去一定舒服极了。
而且不得不说，每一件都好看，都符合周柠的审美，如果她有钱了，也不一定能买到比这些更合适自己的。
周柠把小黑裙放在脸上轻轻摩挲，如果她是能坦然穿上这些衣服的人该多好啊，可惜她不是。
同样在住院楼大门口深深吸了三口气的，还有十分钟前走出来的陈羡。
可即使做再多的深呼吸，也没办法把他胸中的郁闷遣散开去。
他不明白，也就短短一个上午，周柠怎么就又变回了油盐不进的样子？
昨晚在医院的走廊里，他俩还笑着聊天，周柠一边吃他买回来的披萨，一边说再这样吃下去，到外婆出院那天自己非得胖个五斤不可。
她明明接纳过他的好意，可一转头，又不要了。
她眼里的情绪明明复杂又犹豫，可究竟为了什么，她却从来不说。
陈羡真是猜不透。
“喂喂喂，你还能不能好好干活儿了？”吴鹏远说着拿走了陈羡手里的焊枪，“你还是别摆弄这个了，心不在焉的，我怕你烫到自己。”
陈羡恹恹地摘下护目镜，不置可否。
“咋了这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好朋友的异常得太明显，吴鹏远盲猜了一个，“和医院里那姑娘有关？”
“这么明显吗？”陈羡向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
“嚯，展开说说。”吴鹏远来了兴致，扔下手中的工具，挪来一把椅子横跨着反坐在陈羡身边，“我第一天见到她，就觉得你反常得很明显啊。这几天你来去匆匆的，问你你就傻乐，啥也不说。这下吃瘪了，倒是愿意讲了？”
“你怎么知道我吃瘪了？”陈羡皱眉。
“都写你脸上呢，瞎子都能看出来。”吴鹏远嘲笑道，“怎么，还有我们羡哥搞不定的女孩儿？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滚蛋。”陈羡没好气地说。
“别啊，你说说，我承认平日里你是比我聪明那么一点点，可要说起女孩子的心思，你可就不如我懂得多咯。你快说说，我帮你出出主意。”
陈羡犹疑地看着自己这位死党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问出了口：“你说，一个女孩子对你忽冷忽热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个冷法，怎么个热法？”
“冷就是不理你，不接受你任何好意，恨不得你赶快走。热就是跟你聊天的时候也会笑，会吃你买来的东西。”
“听着也没有多热。”吴鹏远若有所思道。
“……”陈羡有些后悔不知怎么的就上了吴鹏远的当，跟他说这些干嘛？
“但是！”吴鹏远转了个弯，“既然她对你的态度有变化，说明你还是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没必要对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样，对吧？”
“……”
“但这情绪波动真不好说，有可能是真的不想理你，有可能是故意吊着你，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陈羡重复了一遍，觉得周柠跟这个词儿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对啊，就是冷着你，想看你反应，试探你有多在乎她。”吴鹏远肯定地说，“要不然你也学着点儿，别上赶子天天在人眼前晃悠，你一段时间不出现，她可能反而惦记着你的好呢。”
陈羡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这招对周柠怕是行不通。如果他真不出现，周柠恐怕只会想本来就该这样，然后一转头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看着哥们儿这模样，吴鹏远叹口气拍了拍椅背：“看来你是真喜欢她啊。”
陈羡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没想到我们陈大公子的情路，也跟我们普通人一样坎坷。你说，追你的姑娘千千万，平时你正眼都不带瞧的，怎么的，就喜欢迎难而上啊？”
“你这都什么用词？”陈羡不满道。
吴鹏远又问：“她知道你的心思不？”
“反正我没说过。”
“干脆你问问呢？咱第一步，总得先表个白，问清楚了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对吧？”
“表白吗？”陈羡疑惑地问。
“对啊，表白了再说，运气好的话，兴许人家一下子就答应了呢？万一被拒绝了，也能知道个为什么，看看还有没有努力的可能。实在没有，早点放弃也好啊。”
陈羡擡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走，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刚吃完晚饭，伺候外婆吃完药以后，两人会在医院里散会儿步消食儿。
表白……吗？
陈羡搓了搓手指，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