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斯是斯文的斯（五）
付东留有个大他三岁的哥哥，叫付西川，患有自闭症。
付东留是作为失败一胎的替代品被父母生出来的，父母不光要他继承家业，还要肩负照顾哥哥一生的责任。
他并不抗拒第二个责任，实际上，他很喜欢和哥哥相处。
因为自闭症引起的一切症状表现，刻板行为、交流障碍、社交障碍、缺乏分享欲、缺乏同理心等对付东留来说都可以接受。
他宁愿和哥哥在房间呆一整天，看他重复拼模型，也不想和其他人交流。
很长一段时间内，哥哥的房间都是付东留的自留地，然后钟云月闯了进来。
2018年初，付西川突然情绪暴躁以致住院，家里还以为是照顾他的人弄丢了他的东西导致的，一家人自纠自查搞了半天也没发现丢了什么，最后在医生的帮助下才知道，付西川是因为喜欢看的一部电视剧播完了。
他爱看那部剧里的女二号，罗丹。
这事很好解决，付家就是开影视公司的，想认识艺人也就一个电话的事。
文玉亲自致电邀请罗丹来家里玩，付西川见到她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主动。
付家以影视资源作为交换想让罗丹经常来看望西川，罗丹答应了这个请求并且不要回报。
文玉对此感激不已，她决定帮罗丹解约，加入星耀。
付东留却觉察出了不对的地方。
自闭症患者根本不具备交友的能力和兴趣，钟云月能被西川接受还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熟脸，罗丹一个陌生人怎么就让西川离不开了？
他对罗丹做了背景调查，这一查才知道，罗丹以前就认识西川。
付西川只对模型感兴趣，但他的拼法是自闭症典型的关注细节不看整体，因此成品都千奇百怪。
付家虽然住着别墅，不存在置物空间不足的问题，但考虑到西川每天都要做几个小时的手工，且他本人一旦选定了作品摆放位置就不许任何人乱动，付家便给西川开了工作室。
那间工作室在付东留就读高中的附近，离他家也近，方便司机每天送兄弟俩出门。
工作室有三层，负一层作为储物空间备用，一楼是西川的工作室，闲人免进，二楼书吧，也不对外开放，供付东留学习读书，跟他关系好的同学也时常去。
书吧曾经招聘过一位勤工俭学的服务员，是钟云月推荐的，她家煮饭阿姨的女儿。
这个人就是罗丹。
罗丹不是本名，出道前全脸做过整容。
钟云月之所以被付东留的父母看重，不完全是两家门当户对的缘故，还因为她把一部分精力花在了付西川身上。
因为钟云月强行单方面以付东留女友的身份决定谁可以去书吧自习，又安插自己人当服务员，付东留便不再去书吧，也就对那时的罗丹没什么印象。
但没人知道，陪伴西川的是罗丹。
付东留私下向罗丹本人确认，罗丹否认自己与西川曾有过互动，一口咬定自己从未去过一楼工作室。
他又辗转联系到当时负责哥哥行程安全的保镖刘军，他问刘军除了付家人和钟云月之外是否还有人常去工作室，刘军说没有。
又问起刘军现在的工作，刘军说回老家开了个汽修铺。
付东留想起刘军当年突然辞职，那时只觉得是保护哥哥出行安全这份工作的压力太大，现在想来也蹊跷。
不过刘军并没有说辞职是其他原因导致，只说他年纪到了回家结婚过日子。
付东留派人去了趟他老家，刘军至今未婚，且他口中的汽修铺可不简单，绝非他的经济条件可以开起来的。
至此，付东留开始质疑当年他不在的时候，西川在工作室都遭遇了什么。
2018年6月，付家要带西川去美国看医生，西川抗拒出门，文玉请求罗丹随行。
就是罗丹和付东留在机场被拍到传绯闻那次。
那趟回国后不久，罗丹便主动找上了付东留。
她哭着求付东留帮忙，让钟云月删了她整容的照片。
付东留看了两人聊天记录，钟云月的确拿照片的事逼迫罗丹离开西川。
“我不想再回到负债累累的日子了，我当艺人也是为了还钟云月钱，是她给我付的整容费。可是没有她，我又怎么会去整容。”
“她自己不想花时间陪西川，就给我工资让我代替她，以前她发给你母亲的那些和西川一起玩的照片都是我拍的。”
“你还记得有一年她生日你不愿意参加还跑去外地玩吗？后来你是接到一个电话说西川发病了赶回来的对不对？那次其实就是钟云月为了逼你回来跑去西川工作室把他的模型全都弄乱，想尽办法刺激西川发作，我在二楼听到西川喊叫跑下去看，西川当时的样子真的……好可怜。这样的事不止一次……”
“钟云月用我妈妈的工作威胁我闭嘴，我不敢直接告诉你们，写了张纸条放在了西川的衣服口袋里。两天后，钟云月拿着那张纸找到我，然后我就被开除了。”
“离职以后钟云月突然对我态度大变，送衣服化妆品，请客带我去美容院，她是怕我说出她的秘密我知道，我跟她保证了我毕业后会去别的城市不会回来乱说，但这样也没用，她需要更多东西永远封住我的嘴才放心。”
“我承认，我被她连哄带骗陷入整容的局也有我自身虚荣的原因，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受的苦是在为西川赎罪。总之，因为整容我欠了她钱，为了还钱她给我介绍了经纪公司，然后永远攥住了我的命脉。”
……
付东留陷入罗丹陈述的回忆中，许久都没说话。
斯陆对着他又是撒娇又是卖萌地问了半天也没个回应，她没耐心了，端起酒杯喝一口……吐在了付东留的白衬衫上。
付东留被胸口传来的湿意生生打断回忆，他凶巴巴地瞪一眼斯陆，伸手把人按到了自己胸前：“舔干净。”
斯陆挣脱，威胁他：“如果你还想干干净净活在这个世上，那就别惹我。我这个人邋遢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付东留受不了吐出来的液体浸透衣衫接触他的皮肤，斯陆也不行。
他脱下脏衣服去洗衣间。
泡衣服，洗衣服，烘干，他做清洁的时候谁也不理。
斯陆人都麻了，站在一旁吐槽他：“喂，如果发生了地震你是不是先保护洗衣机？”
付东留很烦：“斯陆我警告你，最后一次啊。”
“我给你介绍一个服务行业，叫干洗店，听过吗？”
“脏。”
“嗯，就你干净，你死了火化，飘出来的烟都是透明的。”
付东留归置好衣物清洁工具架才算完，他往出走，路过斯陆时按住她脑袋带她走：“别耍嘴皮了，说点正事。”
两人来到客厅落座。
付东留对她说：“这次事情就算对我们之间合作的信任度考验。如果你在接触剧组的时候跟我说了，我以个人名义投资，角色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可是你没找我。”
斯陆心虚狡辩：“我是想为你省钱！”
付东留语气真诚：“谢谢你为我考虑，因为你的贴心，把我彻底摆在了你对手公司老板的位置上，有好的项目找上门，团队内部评估后肯定不会放弃能赚钱的项目，也不可能轻易给对手公司分一杯羹。”
“你以为我妈突然找你去说那些话是为什么？钟云月告诉我妈我们是假结婚，你为了星耀资源和我的钱假扮我妻子，我妈为了保护公司利益才对你提出那样的要求。”
斯陆傻了：“等一下，这么说钟云月压根儿没信咱俩是真的？那不白结婚了？”
付东留解释：“斯陆，我再提醒你最后一次。我是你合法丈夫这个身份唯一的作用是帮我解除家里逼婚的压力，对你而言，因为你目前没有拿得出手的业绩表现，只能把你的婚姻自由抵押给我，你别真拿自己当我老婆了。”
他举起受伤的手：“这种事下不为例。”
“再就是我作为星耀老板的身份注定了我永远站在你的对立面。所以你要时刻记得，我是你的投资人，让我赢你才不会输。”
斯陆听得很不爽，她说：“我今晚是来质问你为什么给自家艺人安排角色的吗？我生气是因为你们公司踩着我捧罗丹，你自己看看网上给我骂成什么样了！你也说双赢，毁了我的形象你就能赢了？”
付东留很淡定：“我可以跟你保证，营销号手里的换女一消息绝不是出自星耀，不信你可以去查证。”
斯陆折腾半天也累了，反正她来闹目的也不过是让付东留赔她一个角色。
“算了算了，这事就过去了吧。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景策导演？”
“回去等通知。”
“行，我回家坐等。”
斯陆说完就要走。
付东留叫住她：“你是上热搜上瘾了吗？明天还想来一条酒驾？”
斯陆都把这茬忘了，她回头看一眼付东留，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留宿重度洁癖家。
她试探：“要不你送送我？”
付东留哼一鼻子算是拒绝。
*
斯陆挑好客房后去洗澡，付东留来到书房查收邮件。
是关于罗丹的事。
团队成员开会讨论了罗丹整容照片被曝光危机的应对方案，付东留大致浏览了一遍，暂没批复。
方案本身没问题，但付东留不打算再为一个资质平庸的艺人追加投入。
若非母亲病危不能让她激动伤心，付东留根本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把罗丹塞进星耀。
花在罗丹身上的成本想赚回来需要很久，在这个过程中还要随时面临整容负面的爆出，一个不小心就是血本无归。
公司的常规事务、罗丹的负面隐患、钟云月和西川、无法醒来的母亲……千头万绪如千斤巨石压在胸口令人无法喘息。
付东留真想不管不顾抛下一切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烦透了娱乐圈这个行业，可他似乎生下来就被剥夺了选择生活的自由。
自由、自由……
付东留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他想要的是什么呢？什么人可以搬走他胸口的巨石让他自在逍遥地活呢？
门外传来某位客人打开浴室门的声音，付东留摘下眼镜起身向着目标走去。
检查并亲自监督斯陆打扫用过的浴室这件事……好像只是想一想都令他心中畅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