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斯是斯文的斯（六）
斯陆猜到用过洁癖大王的浴室肯定会被嫌弃，她洗完收拾了一遍才开门的，比在自己家还认真，不过她依旧没能达标。
付东留进来扫了一圈，嘴就没停过。
“洗护用品的瓶子洗一下，不要残留乳液。”
“角落有根头发。”
“墙角那块泡沫冲干净。”
“玻璃门，这，用干毛巾擦。”
“脏衣服都拿出来马上洗。”
“全部收拾完以后把拖鞋鞋底洗干净、晾好，柜子里有新拖鞋，穿新的出来，别把地板踩一地黑点。”
……
斯陆一屁股坐浴缸边缘，有点崩溃。
对她来说洗澡是一天的开始和结束，早上洗有振作精神的功效，晚上洗有放松催眠的能量，如此美好的事后面要跟着做也做不完的打扫工作，还不如不洗。
她皱起脸：“不是，之前我跟这儿住咋没发现你洁癖啊？”
付东留不回答。
斯陆说完想起来了，上回在这住是他母亲手术失败陷入昏迷那三天，付东留确实因此有点颓丧。
“行了，你出去吧，我会弄好的。”
“我看着你弄。”
斯陆深呼吸再深呼吸后，拿起毛巾一边干活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斯陆，你将来必成大器。忍常人之不能忍，肯定能成常人之不能成。
付东留看着看着，聊起了天儿。
“问你个事。”
斯陆听到这话把毛巾狠狠丢到地上：“回答问题和打扫卫生，我的体力只能应付一样。”
付东留都被她逗笑了，他招招手：“来吧，别干了。”
斯陆往来走，付东留没忘让她换新拖鞋。
两人来到客厅。
付东留问：“你和罗丹熟吗？”
“一个公司的，你说呢？”
“我是说私交。”
“倒是没啥仇。”
付东留观她表情微妙，他问：“罗丹是不是不喜欢你？”
斯陆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啊，我还没她红呢。”
付东留又问：“高中你去没去过学校附近的那家书吧？”
“你家那个？”
“嗯。”
“去过啊。”
“什么时候？”
“高一开学前去看学校环境的时候，有人带我进去玩过。”
高一入学前的话，罗丹还没去书吧打工，斯陆应该确实不认识那会儿的罗丹。
但方才问起她俩关系，斯陆表情又确实像有所隐瞒。
付东留了解斯陆，她是个眼明心亮的人，高中时就这样儿，表面看着啥也不关心，其实学校里发生什么事她全知道。
这也是付东留最终选择和斯陆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想搞清楚高中时钟云月到底都干了些什么，除了和钟云月走得近的那些朋友们，最佳人选便是斯陆。
斯陆知道的事可不少，但要她开口不容易。
得是她在乎的人，她才会为对方做些什么。
很明显，他这个“丈夫”目前还不在她在乎的范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问我这些做什么？”斯陆问。
付东留看着她眼睛说：“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所以问问你。”
斯陆问：“什么事？”
付东留一时间还真没法开口，他是信任斯陆的，可斯陆明显不信他。
这不自己砸钱都没得到信任吗？还想背着自己拍戏走红一个人发财。
活得是真谨慎啊，做人是真机灵啊，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儿啊。
他拿起手机打开相册拿给斯陆：“这些人里有你认识的吗？”
斯陆从左划到右，从右回到左，最终停留在一张正装证件照上。
“认识？”付东留试探。
斯陆端详片刻：“不认识。”
“那没事了，去睡觉吧。”
斯陆回卧室，走到一半又回头。
“喂，你突然问我和罗丹的关系……是不是怕我端着你老婆的身份去欺负她啊？”
付东留笑起来：“我说了，我和她没私人感情。”
“哦。”
回房间锁好门，斯陆靠坐床头想事儿。
她和罗丹可太熟了。
斯陆当艺人就图娱乐圈来钱快，她打小漂亮，小时候就有人想签她当童星，奈何陆平那个老古板不同意。
她没什么演员初心，是接触了拍戏之后才发现自己喜欢这一行的。
罗丹就是她在演戏道路上的引路人，也是她在公司最好的朋友。
斯陆加入艺腾后认识了罗丹，罗丹对她很好，处处关照。
有一回片方来公司和罗丹谈剧本，罗丹带了斯陆去，给她争取到了一个有台词的角色。
最开始斯陆也没多乐意，她跑龙套拿的钱还没拍一组平面多，要不是罗丹和她好，她还真敢驳这个面子。
也就是那部剧让斯陆发现了自己对演戏的热爱。
她的戏份少，两天杀青，剧组没给她安排住宿，公司也不想浪费钱，她是和罗丹住的。
杀青后斯陆不想离开片场，罗丹就跟导演打了招呼，让斯陆跟着她在一旁观摩学习别人演戏。
虽然后来两人再没机会合作，但罗丹只要有机会就会帮她推荐。
斯陆对此十分感恩，她在影视资源上帮不上罗丹，平时便给她多买礼物表达心意。
两人就这么成了好朋友，罗丹甚至告诉了斯陆，自己脸上动过刀。
如果要问艺人之间有没有真友谊，分享资源都不算什么，自爆整容那是真信任了。
斯陆一度觉得自己幸运，能在娱乐圈交到知心好友。
那时她和罗丹常常私下见面，也会一起旅行。
斯陆是新人演员，罗丹是出道好几年也不红的老演员，两人稍微乔装打扮，走在大街上根本没人认得出。
她俩之间有一个传统，每年元旦不跟对方说新年快乐，而是说新年绝对不要和你一起旅行。
这是代表她俩新的一年会大红大紫不能随便出门的吉祥话。
斯陆曾以为她和罗丹会一直相互鼓励相互扶持双双走到领奖台上，然后罗丹就不理她了。
那是2018年年初。
罗丹接到了一部热门IP改编的电影，不是女一，但她的角色在原著粉那人气很高。
公司那会儿特别捧罗丹，都说那部戏能让罗丹翻红，斯陆真心为她高兴。
她给罗丹发微信嘻嘻哈哈说茍富贵勿相忘，罗丹不回。
她因为被刘什启粉丝追着骂心情烦躁想找罗丹喝顿酒，她也不理。
斯陆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有蹭未来大咖的嫌疑，但又觉得罗丹不是那种人。
总之那段时间斯陆很苦恼。
五月底，罗丹杀青回到公司，身边多出来一个私人保镖刘军，罗丹的助理说是表哥。
同公司艺人私下都看不惯罗丹突如其来的耍大牌，私下嘲讽说电影火不火还不一定影后的架子先摆上了。
这话被路过的刘军听到，那家伙疯了一样踹开门进来差点把艺人揍了一顿。
见证这一幕的斯陆开始怀疑刘军的真实身份，她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个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暴力狂是来监视罗丹的。
斯陆不敢贸然问她。
几天后，罗丹来公司，斯陆让齐西给她送去巧克力，并嘱咐一定要让齐西看着罗丹拆开。
巧克力里面没有文章，斯陆是想看她吃不吃。
这也是她俩之间的秘密，吃巧克力代表遇到危险了。
斯陆在自己的化妆间等了半天也不见齐西回来，刚打算去找，有人跑来叫斯陆，说齐西和刘军打起来了。
就因为那块巧克力，刘军教育齐西管住嘴减减肥，女人要美得看腰。
齐西回骂一句撒泡尿照照自己，刘军就攥着她领口把人提起来了。
齐西吓得哇哇哭，斯陆赶到后气个半死。
她质问冷眼旁观的罗丹：“你不说点什么吗？”
罗丹道歉：“对不起。”
斯陆很失望，可心里也还担心着她受胁迫。
不过一码归一码，齐西不能白受欺负。
斯陆问罗丹：“这你表哥？”
罗丹承认。
“那就对不起了。”
斯陆说完走上前抡圆了胳膊抽了刘军一耳光，那天她刚巧在做造型，服装老师给她戴了个能当凶器的戒指，抽耳光正好借力。
刘军脸都被划烂了，要还手，斯陆直接亮出刀刃，被及时赶来的经纪人拦了下来。
这场冲突之后，斯陆再也没见过刘军，罗丹也不来公司了。
六月开始，罗丹和付东留传绯闻，解约，加入星耀。
斯陆删了她微信，不再认这个朋友。
三天后的深夜，罗丹来到斯陆家。
她跟斯陆哭诉，说因为网友都说她和付东留是情侣或者包养关系，付东留的未婚妻钟云月拿整容照逼她退出娱乐圈离开付东留。
她说她之所以对斯陆好，是因为在书吧打工的时候经常看到斯陆在店门口公交车站等车，她觉得斯陆好漂亮，很想认识她。
斯陆回忆，确有其事。
有段时间她为了教训毛明辉的儿子毛宗航故意坐公交回家，到家就告黑状说毛宗航不让她上车。
罗丹还说这段时间之所以不理斯陆，是怕她被钟云月盯上。
“刘军是谁？”斯陆只关心这个。
罗丹：“钟云月派来盯我的。他原来是付东留家保镖，保护西川的，后来被钟云月收买了。我整容恢复期间都是他在旁边看着我拍我照片拿给钟云月。”
“斯陆，我该怎么办？”她问。
斯陆不说话。
罗丹又说：“付东留找过钟云月，逼她删照片。钟云月是个疯子！得不到付东留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斯陆问：“你求助付东留？”
“嗯……”
斯陆很不赞同：“你求助付东留不过是把自己的把柄从一个人手里交到另一个人手里，换个人拿捏你，本质有什么区别呢？你要做的是不在乎把柄。”
她劝罗丹：“大方承认整容吧。星耀不像艺腾那么烂，公关团队还是很专业的，让他们帮你写一篇文章，就……反对容貌焦虑呗，你用自己的真实经历跟大家坦诚交流。肯定会有人骂你，事业多少会受影响，但也会有人站在你身后。女孩子因为容貌而自卑这件事很多人会有共鸣。最重要的是你能解脱。”
“你现在签了星耀，他们公司不会让签约成本打水漂的，一定会管你。”
罗丹崩溃：“不可以……不行……那些照片曝光我会发疯的！”
她抓住斯陆：“你生下来就这么好看，你不会懂的。”
……
咚咚敲门声把斯陆从回忆中唤醒，她下床开门，付东留站在门口。
“出来。”
“干什么？”
“去把你衣服拿出来洗了。”
斯陆把衣服从浴室抱回房间，不打算洗。
付东留用手臂挡住卧室门：“洗。”
斯陆摆烂：“洗就算了，我回屋把衣服都撕成条搓根绳子上吊。”
付东留很支持：“开始吧，我看着你搓，搓不成别睡觉。”
斯陆肺都气肿了：“……你就这么活着吧，一个人活着吧。”
还好付东留残留了一丝人性，让斯陆用了他最爱的洗衣机，否则斯陆今晚就是徒步也要走回家去。
把衣服都塞进去，开启快洗，斯陆拿着手机坐在洗衣机上看微信。
她和罗丹那晚重新加回了好友，两人最后的对话停留在隔天。
严格来说是罗丹凌晨离开她家后的当天。
罗丹：“小鹿，你可以帮帮我吗？”
斯陆：“怎么帮？”
罗丹：“你帮我求求付东留，删了照片行吗？”
斯陆：“我不认识付东留。”
罗丹：“可是他喜欢你，他一定会听你的。”
斯陆退出微信，主屏幕显示时间是夜间十一点十三，屁股底下是轰隆隆转动的机器。
这叫喜欢？
半夜让人干家务的喜欢？
谁要谁拿去。
付东留来到洗衣间，他对坐在洗衣间上的斯陆说：“下来。”
斯陆跳下来走到他面前：“我有个问题。”
“问。”
斯陆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问：“如果我在你这割一刀，你血溅当场，请问你是先打扫还是先打120？”
付东留表情正经：“谋杀案第一嫌疑人就是配偶。我的建议是收起好奇赶紧跑路。”
斯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