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春天来了
年三十过后，乔安和戴文买的桃花和腊梅又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个周末的下午，乔安和戴文回到家里，看到阳光洒满房间，窗户敞开，两只蜜蜂绕着花瓶里盛开的桃花采蜜，生机蓬勃。
“春天来了。”戴文说。
由于疫情苗头渐起，A&B重新开始在家办公政策。然而春回大地的节奏并没有受到疫情的影响，资本市场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如果说疫情第一年资本市场的主题是18A生物科技公司和美国SPAC，疫情第二年市场则迎来了所有行业和产品的百花齐放。尹荷手中的项目达到了井喷式增长，每周都在参加新项目启动大会，她有些项目由于人手不足消化不掉，甚至会分给Katherine做。两个素来竞争激烈的香港合伙人，也因此和谐相处了一段时间。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戴文和乔安都被新的项目淹没，忙得没白天没黑夜。与此同时，每个律所都开始开高价招贤纳士，市场上的人员流动变得极其频繁，A&B不少律师都趁机跳槽，乔安自己也每天都会接到不少猎头的消息，向她推荐各种的工作机会。
乔安觉得正想找工作的丹妮真的是遇上了好时机。她偶尔会向丹妮旁敲侧击地打听她有没有找到合心意的新东家，丹妮都否认了。最后一次，丹妮给乔安打了个电话。
“乔乔姐，你身边没别人吧”丹妮的语气很谨慎。
“没有，你说”乔安问，“是不是最近接offer接到手软，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丹妮那边重重地叹息一声。她说：“没有。我没有什么offer，拿到的一两个个也是我不想接的。”
乔安有些诧异。丹妮这个年级是最好跳槽的，既有经验，不需要太多的额外培训，可以直接入职上项目，同时她的价格又还不算太高，是性价比极高的选择。
乔安问：“怎么回事有猎头联系你吗”
“猎头倒是有。简历也帮我递上去了，面试我也参加了几个。”丹妮回答。
“那是面试不顺利吗”乔安问。
“每个面试开始都很正常。”丹妮小声说，“但是到了某些环节，总是会问到我去年和詹森的事情。”
乔安有些意外——丹妮和詹森那件事情最后的输家只是丹妮，因为詹森的名字根本没有被曝光，虽然不少人也顺藤摸瓜地猜出来，但是和丹妮这种全方位被扒得底朝天的还是不一样。
面试问这件事，多少有些不合适。当然，这也取决于怎么问。
乔安问：“他们怎么问的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是解释了。”丹妮说，“但是我也很生气，所以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问，和这个面试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乔安心里忍不住叹气，丹妮的个性里始终有种冲动的成分。
“有一次我和面试的合伙人就因为这个吵得很不愉快。”丹妮说，“当然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绝对不会和他一起工作。”
“那有律所给你发offer吗”乔安问。
“也有，S&M给我发了offer。”丹妮说，“但是工资压得很低，比我现在还要低一些，而且说还要至少一两年才会给我升职。我觉得实在是没必要去。”
“对，S&M虽然名气大，但是还不如我们这里。”乔安说，“他们压榨junior很厉害，项目质量也不高。”
“S&M的合伙人虽然也问我和詹森的八卦，但是她其实一点也不关心。”丹妮说，“我觉得她就是想PUA我，顺便压压我的价格预期。”
“这种地方，不去也罢。"乔安问，“那你现在什么计划，还在继续找吗”
“我还在找，但是真的很不顺利。”丹妮说，“乔乔姐，我觉得我自己还不够强。”
“哪方面”
“各方面。”丹妮说，“今年，你多让我做点事情吧。我想多学点东西。”
乔安犹豫片刻。一方面，尹荷和戴文对丹妮的印象一般，再加上和詹森的绯闻的影响，他们明确表示不让丹妮上尹荷的项目。另一方面，谢莉至今也没有解除对丹妮的“禁令”，依然要求丹妮不能出现在项目上，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幕后工作者。如果不是市场状况异常火热，或许谢莉根本不会允许丹妮上新的项目。
“你是想让我和谢莉再谈谈吗”乔安问，“其实也不是不行，离去年圣诞已经过去了一阵，我觉得我们可以想办法慢慢让你重新回到大家的视线。”
“我今天上午找谢莉谈了。”丹妮语气平淡地说，“她说暂时还不行。”
乔安道：“那你怎么打算。”
“我无所谓啊，幕后就幕后呗。”丹妮的语气故作轻松，听上去反而有些苦涩，“我可以多做一些幕后工作。乔乔姐，今年让我写优势战略章节吧。我面试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人问我写哪些章节。我觉得如果能写优势战略章节，很能说明写作水平。”
“如果不深度参与讨论，很难写优势战略章节。”乔安说，“如果谢莉依然不让你参与任何电话会，我没法让你去写。”
丹妮沉默片刻，又说：“如果是那种你和查理都看不上的小项目呢我可以用手机偷偷拨入电话会，也可以注册微信小号，假装是律所助理加微信群。”
“谢莉不会同意的。”乔安说，“但是有些优势战略章节是用中文写的初稿，你可以试着翻译成英文。”
“翻译不都是印刷商去做吗”丹妮有些不满。
“优势战略的中翻英是很难的。就算印刷商可以帮忙翻译初稿，我们也要花大量的时间去修改。”乔安解释道，“中文的逻辑和英文很不一样。把定稿的中文版改成符合招股书逻辑和语言的英文版，也是一个大工程，有的时候和重写一遍差不多。”
“好，那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想试试。”丹妮说着，苦笑一声，“乔乔姐，谢谢你。”
“谢什么!我没帮上什么忙。”乔安安慰她，“过一段时间我再去试探一下谢莉。”
“我没想到换工作那么难。”丹妮轻声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有的时候想起这些事，真的觉得匪夷所思。半夜的时候，我想到詹森，就恨得睡不着觉，浑身出汗。”
丹妮的声音听上去很不像她。她平时总是语气轻快，每次愤怒、着急、难过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浮于表面。但是现在的丹妮却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讲述着对詹森的恨意。乔安感觉那种平静仿佛隧道里一条暗河，隐隐地藏着凶险的巨兽。
在市场一片火热的时候，丰收项目公司的物管拆分项目，却进展极其缓慢。
春分时节，公司上市组一个员工发朋友圈，抱怨遇到了离奇的事：公司生态园里养的锦鲤，一夜之间全都翻了鱼肚子，死掉了。
水升财，锦鲤是吉祥之物，寓意招财保财。公司的锦鲤的死得蹊跷，让人难免怀疑是有人刻意为之，破坏公司的风水，败坏公司的财运。
公司对此十分重视，立刻报警，发誓要将始作俑者捉拿归案。然而这个案子最终成了一个悬案。锦鲤们经过严谨的尸检，并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死因成谜。当地警方调来监控，走访了前后几天在生态园进进出出的员工和游客，最终也没能找到到底是谁害死了一池子锦鲤。
或许是锦鲤的离奇死亡真的破坏了公司的风水，接下来的一个月，公司厄运缠身，负面新闻不断。
第一个新闻是公司有一笔信托融资屡次逾期不还。这件事很快被压了下去。公司发公告说在打款过程中遇到了也一些技术性问题，在和汇款行沟通后已经解决。目前资金已经连本带息地还上，和当地的信托公司没有任何矛盾。
第二个新闻是有一伙施工队跑到公司总部门口讨要工资，声称疫情初期开工的项目，工程尾款迟迟没有支付，屡次沟通未果，只能以这种最不体面的方式讨要工钱。施工队在公司总部门口围了一个礼拜，这件事上了当地的社会新闻。不久后的一个傍晚，施工队离开了公司总部大楼，再也没有回来。次日，公司发出公告，说明公司和施工队属于长期合作关系，之前在合作中有些误会，目前矛盾已经解决妥当。
第三个新闻依然是关于同一个项目。在施工队离开后，公司总部又被业主包围。业主们表示在项目预售后，迟迟无法交收。看到了施工队讨薪的新闻，才知道施工已经结束。可是楼盘依旧是未完工状态，外墙包着绿色的铝膜。售楼处人去楼空，工地也没有一个工人在工作。种种迹象都表明项目已经被搁置，成为了一个烂尾楼。这次围攻搞得声势浩大，业主自发组织在公司门前静坐绝食，安保人员多次驱逐无果。鲜红的横幅飘扬在公司门口：无良公司诈骗犯，血汗钱换烂尾楼。
这次漫长而浩大的业主抗议引来了不少媒体关注。这个尚未完工的项目公开资料不多，除了售楼的宣传册以外，很多记者也在丰收项目的招股书里找到了项目的相关披露，顺带着也找到了不少关于公司整体经营、财务、预售和资金管理、项目建设和交付政策相关的披露。一时间，丰收项目的招股书又引来了广泛的关注，相关的披露被各种新闻和自媒体文章摘抄、引用、分析和解释。
招股书中披露，公司对于每个项目有严格的监控，虽然也偶尔有提前开工和逾期验收等不起眼的不合规事项，但是也设计了一条完善的流程，对整个项目监管和资金监控有严格的制度，甚至聘请了合规顾问，对于公司的整体的合规风险检测和整个。如果事实真的如同招股书披露这样，又怎么会发生项目无法按时验收交付、预售资金吞并的情况
对于招股书披露和事实不完全吻合的部分，有些媒体选择了一个非常抓眼球的标题：招股书造假。
媒体人士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了写上市项目招股书的中介机构——大名鼎鼎的A&B。而写书团队的一员，竟然就是去年“女儿门”的女主角，借工作之便勾引客户的风骚女律师，丹妮张。
终于，丹妮和绯闻和丰收项目联系到了一起。财经新闻逐渐变成了绯闻八卦。不知情的网友们在各个八卦号的评论区激情评论，主要观点有四点：第一、果然是不务正业的祸水律师，才会和客户搞到一起去，可见丹妮张以色接客，根本不具备律师的基本素质。第二、年薪能达到百万级别的女律师(丹妮的年薪也过了百万)，果然都不是一般人，绝对有她们“厉害”的地方，当然，她们“厉害”的地方绝不可能是业务能力，一个个都是“功夫在诗外”，而“诗外”，很可能指的是“床上”。第三、学历不能代表一切，丹妮张毕业于美国名校，获得法学博士学位，但是不仅水平堪忧，而且道德败坏，可见美国的法律教育也不能保证质量，甚至会向社会输出垃圾。第四、集欠款、欠薪、欠交房等种种恶劣行径于一体的无良公司，竟然能顺利在港股上市，上市项目的境外的中介团队，尤其是招股书撰写团队，要负很大责任。
丰收项目境外中介团队的成员并不完全公开，但是丹妮张早就已经被八卦号们扒了一层皮。丹妮的工作照挂在网上，笑眼弯弯，灵动漂亮，就算是被打上欲盖弥彰的马赛克，依然洋溢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比那些在公司总部门口静坐的业主们要惹眼不少。于是丹妮的照片又上了很多新闻稿的封面。
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上天有意刁难，总之丹妮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而此时此刻，距离在去年丹妮的生日会上，詹森讨好地唱起“今天就交表好吗”，还不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