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早就该这么做
四月后，疫情警报再次解除，虽然通关依然遥遥无期，但是至少不需要在家办公了。大家都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市场气氛热烈，项目多如雨后春笋，乔安忙得晕头转向。
她不断地被放上新项目，每个项目开始后，都如同按下了快进键，启动大会、管理层尽调、招股书讨论会…幸亏疫情期间所有的会议都可以线上远程接入，否则如果要实际走访，乔安一定会累死在出差的途中。
与此同时，谢莉也开始不停地安排新人面试。可惜此时的市场，已经完全变成了卖方市场。他们看中的人选，总是不久后就表示接到了其他所给的offer，而那些所要么名气更大，要么薪资更高，要么给新人的项目选择更多。最终，乔安不堪重负，不得不向谢莉申请重新让丹妮上项目。
她们商量一番，决定先从一个新启动的物管拆分项目开始。那个项目美其名曰旭日项目，发行人是排名一百名左右的小物管公司。乔安在工作组通讯录里没有填丹妮的名字，但是在所有的邮件和微信群里都带上了丹妮。
旭日项目的管理层尽调，乔安和丹妮通过腾讯视频会议拨入。公司会场的信号断断续续，乔安一心二用，一边听会记笔记，一边看着另一个项目的招股书。手机在桌上震了震，乔安拿起来一看，是旭日项目上投行分析师瑞克发来的微信。
瑞克：乔律师早
瑞克：斗胆问一下，咱们项目上的丹妮张，是不是就是那位丹妮张
瑞克：你懂得【狗头】
乔安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看到他竟然有闲心八卦丹妮，难免有些火大。她打下一个问号，发给了瑞克。
瑞克：哎呀，也不是我一个人好奇。这个丹妮是不是去年那个“女儿门”啊
乔安：你问这个做什么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瑞克：就好奇啊，她还在你们这儿没走啊
乔安：她为什么要走
瑞克沉默了一段，显然是感受到了乔安的情绪。乔安不想在项目初期就和投行发生不愉快，于是找补道：丹妮的工作能力没有问题，之前的传闻也只是误会。希望不要因此影响这个项目的合作。
瑞克立刻回答：哈哈，那肯定的。
管理层尽调又臭又长，乔安一心多用，完成了不少其他工作。会议结束的时候，她登录外卖网站，准备点晚餐。邮箱响了一声，新邮件是丹妮发来的，题目是旭日项目的管理层尽调会议纪要。
乔安有些不明所以——上市项目管理层尽调的会议记录一向由中国律师记录并传阅，境外律师从来不会做全备的记录。她也从来没有要求丹妮做任何笔记。
正想着，丹妮已经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动作流畅地推门而入，一脸邀功请赏的表情：“乔乔姐，我刚才把我的笔记发给你了。有几个点我觉得公司回答得不够细，可能需要之后再跟进一下，我都标出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补充”
虽然这个会议纪要属实有些多此一举，但是乔安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丹妮在向她投诚示好，表现她的工作态度。对此，乔安非常领情，也很感激。她点开文档，飞快地一页页扫过，和自己笔记本上潦草的几个笔记对了一下。她说：“挺好的，我没什么补充了。”
“嘿嘿，这话我爱听!”丹妮说着，轻快跃起坐在乔安的桌子上，晃悠着两条腿，“乔乔姐，你最近项目很多吧是不是很累，累得忙不过来了”
“是是是。”乔安在外卖网站上选餐，“我在点重庆小面，要不要也帮你点”
“不用，我已经点好了。”丹妮说，“说回正题，这个旭日项目，我感觉并不是很复杂。公司规模不大，听上去结构很简单，行业我也了解。这个项目不如让我主要来做吧”
乔安擡起眼，看到丹妮的表情确实是认真的。她说：“如果你愿意多分担一些，我当然乐意。”
“好啊，我刚才听投行那个瑞克说，过两周讨论优势战略吧”丹妮说，“我可以参与讨论吗谢莉让我在会上发言吗”
“当然可以。”乔安说，“谢莉同意你这次在项目上全程出现的。”
“太好了!”丹妮兴高采烈。趁着她手舞足蹈，乔安连忙完成点餐，按下确认键。她转过头，看见丹妮依旧坐在她的桌沿，垂着眼，眼睛怔怔地看向乔安的手机。
乔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没有锁屏，还停留在和瑞克的微信聊天界面。
丹妮依旧陋习难改，还是向原来那样喜欢偷看乔安的微信聊天。只不过这一次八卦的主角是她自己。
“刚才瑞克问起这件事，我给他怼回去了。丹妮，你别把这个放在心上。你也知道人都是很无聊的，所以才会喜欢那种八卦。在外人面前我会尽量维护你，不让他们影响到你的。”乔安把手机屏幕锁了，“还有，和你说了多少次偷看别人聊天记录不好。”
丹妮点点头，从乔安的桌子上跳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乔安放在书柜上的一排招股书，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乔安不太放心，又说：“如果瑞克或者是什么别人，以后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如果太过分，我们就要把这种事escalate到老板层面。”
丹妮道：“目前还没有人对我说什么，不过我估计所有人都在猜测。说不定他们已经建了八卦的微信群去讨论这件事。也说不定他们已经把我的微信个人界面截图发给了朋友，和朋友说这就是那个女儿门的丹妮张!她居然还在A&B!我和她上一个项目了!”
“他们很无聊，你别胡思乱想，别被他们影响。”乔安安慰她，“就算他们在你背后八卦了，又能怎么样他们又不是很重要的人，根本不需要在意他们的想法。”
“乔乔姐，谢谢你这么挺我。”丹妮起身走到门边，“我觉得这件事总需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一下。我先走了。”
乔安快速解决了晚餐，然后就开始埋头处理她手上乱七八糟的项目。她忙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电话铃很突兀地响了起来，如同午夜凶铃，让她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是戴文打来的。
“喂”乔安接了起来，顺便擡头看时间——十二点刚过一刻，夜还很长…
“你看丹妮的朋友圈。”戴文语气很紧张。
乔安没有挂电话，立刻点开朋友圈。丹妮的朋友圈写道：从去年十二月以来，我被根本不符合实际的绯闻缠身，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众矢之的。老板和朋友们告诉我清者自清，但是时至今日这件事依然在影响着我的工作和生活。我觉得必须为了我自己正名…
在这段文字下面是一个链接。乔安点进去，竟然是丹妮的微博。她发了一个长文章，仔细地解释了和詹森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且用真实而完整的微信记录回应了之前的微信记录。这篇文章写得很长，乔安花了很长时间才看完。看到最后一个字，她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叹息，才意识到戴文还在电话上，等着她的回应。
乔安道：“我看完了。”
戴文问：“你觉得这种澄清对她而言，是好事坏事本来事情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她忽然这么一澄清，大家又开始旧事重提!”
“这件事对丹妮而言，根本不是过了好几个月这么简单。”乔安疲惫地说，“她的工作持续地被影响。我觉得她为自己正名也无可厚非。”
“我感觉A&B对她的做法不会很高兴。”戴文说道，“她发这个澄清之前，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吗”
“没有。”乔安回答，“但是今天她似乎意识到这件事应该解决了。”
“如果连你都没有说，我估计也不会和老板商量。”戴文说道，“任何老板忽然看到这种东西，都不会太高兴。丹妮这个人，到底还是太冲动了。”
“没办法，这件事对她影响太大了。与其一直忍气吞声，还不如认真地回应一下。”乔安道。
戴文道：“你还是这么护着她!”又立刻放软了语气，道：“不过我也能理解你…”
乔安笑了笑，道：“我暂时也没什么空去想这件事。现在事太多，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第二天一早，乔安被谢莉叫到了办公室。
“丹妮那篇文章你看了吗”她一进门，谢莉就开始语速很快地问，“她是和你商量过，才决定给自己澄清吗”
“她没和我商量过。”乔安看着谢莉脸色不好，隐隐有发怒的迹象，觉得有必要帮丹妮解释一下，“旭日项目上的banker，昨天询问丹妮的八卦，不巧被她发现了。她觉得有必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这样解释来解释去，永远不是个头。”谢莉摇头，“人家有人家的说法，你有你的说法，这又不是法庭，谁能判断对错呢所以这个回应，充其量就是给别人增加八卦谈资罢了。丹妮太天真了，还指望通过这个扭转舆论。”
“我觉得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乔安说。
谢莉擡起黑漆漆的眼睛，像教导小孩一样望向乔安：“你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旦和这种事挂上钩，不论你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你想通过一个澄清就堵住大家的嘴，那是不可能的。大家本来就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对错才讨论，而是因为无聊才去讨论。你把新的信息交给这样一群人，那不是给饿狗喂肉骨头吗”
乔安直视谢莉的双眼，问道：“谢莉，我不明白。那要怎么处理才好难道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吃亏吗”
“按部就班，该干什么干什么。等到风头过去，重新上项目。别人肯定会有质疑，但是质疑就质疑，你只要在工作上证明自己有能力就够了。”谢莉道，“我见得多了，当年苏飞也是这样过来的。”
“苏飞已经走了。”乔安提醒道，“如果丹妮也离开A&B，我们人手就更紧了。”
谢莉道：“这些junior来来去去，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又说，“这个丹妮，真是不懂规矩。她如果只是在朋友圈发文章，根本没什么人会理睬。这下好了，传到微博上，谁都可以看，谁都可以转发。如果是这种方式散播出去的消息，简直就是覆水难收，根本没法控制!”
“丹妮那个名不副实的绯闻，也早传播开来了。”乔安说，“丹妮有自己的立场和论据，也很好。”
正说着，谢莉的电话铃声响起。她低头看了一眼，怒道：“是丹妮!”
她没有接电话，反而立刻伸手点了挂断。她擡起头看着乔安，道：“你说，她是什么毛病这么不听话!现在给我打电话，有用吗发澄清之前为什么不问问我!”
乔安没有搭茬，她暗自思忖着，谢莉对于丹妮的澄清内容，其实没有任何意见。谢莉之所以生气，多少还是因为丹妮自作主张了。谢莉性格拘谨，容易紧张，所以才特别不喜欢难以掌控的人。
谢莉对乔安道：“你去和她聊聊，看看她有什么问题。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再告诉我。”
谢莉不愿意直接和junior交涉，很多事情都需要通过乔安或者查理传递下去。乔安对此早有领会，便答应下来。她走出谢莉的房间，直接去丹妮办公室。推开门，看到丹妮正在很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
“谢莉不方便接电话。”乔安熟练地撒谎，“让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我就想和她确认一下能不能直接让我参与旭日项目优势战略的讨论”丹妮说，“我正在整理所有已经上市的物管项目，总结他们的优势和战略。”
乔安立刻领悟，这又是丹妮在表明工作态度。只可惜她向谢莉展现这一套，谢莉完全不买账。乔安道：“没事，如果有电话会或者视频会议，你可以拨入，有什么想法和问题都可以提出来讨论。”
“那就好。”丹妮喜滋滋地说，又感慨，“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要主动抢项目做!”
乔安微微一笑。她在昨天夜里回家的出租上，也好奇地点开丹妮的微博看了一下。最上面一条就是这样的感慨：有朝一日，居然还需要主动要项目!我真是疯了!
再往下翻，在丹妮绯闻缠身，心情很差的时候，她显然度过了一段低潮期，所有的文字都透露着无奈和痛苦。再往前，则都是对加班的抱怨。
乔安忍不住问丹妮：“你怎么忽然决定给自己公开澄清了不是之前老板建议最好别回应吗”
“我沉默了那么久，又有什么用”丹妮道，“我不想一辈子擡不起头来，被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压着。总之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告一段落了。”
她见乔安垂着头不说话，多少也有些忐忑。她小心地问：“乔乔姐，你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太冲动了…”
“不会。”乔安笑道，“我就是觉得，你早就该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