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我日暮西山,知道时间的宝贵
早上,“纪幸多”办公楼下,张权领着一行人站大堂门口等候。
司机阿超把车开了过来,张权迎上,打开车门,躬身扶住人,“董事长。”
有人去车上拿轮椅下来,他逞强不坐,拄手杖慢慢走,张权扶着他胳膊肘。
走了几步他停住,擡头看看办公楼,从出事到现在整整7个月,再回到,恍若隔世。
张权善安排,人出了电梯口,通道两侧整整齐齐站着两排员工,齐声道:“董事长安康!”一姑娘送上花束。
用命搏出来的企业还在,熟悉的一张张面孔还在,声望还在……他脸上比正常人更易看得出激动,嘴角的肌肉在拉扯颤动,手剧烈发抖,张权帮他接过花束。
赵霁赫还在家,他是特意早他上班一个小时过来,错开他。
进了办公室,他站定环顾很久,一切配置仍保留了他在位时的原样,赵霁赫未做任何变动。
“董事长,您坐下休息。”
张权以为他来是不放心公司运营,坐下边泡茶边汇报公司情况:“董事长,目前公司整体运营您放心……”
赵良伟摆摆手,打住他,开始含糊说话。
“他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张权捣腾着茶具,见他认真,又说:“公事真的没有什么事。私事,我就不清楚。”
“认我这张老脸,就告诉我,司机说,有女人来公司闹?”
张权把洗好的茶壶放下,看他扯着嘴说话的努力样子,明白过来他专门来问这事,用心良苦。
“闹事的已经解决了。董事长,私事我本不该多嘴,您问我就把我猜测的说一说,仅仅是猜测,不十分确定。他应该在追求一个人,可能有些误会,两个人沟通出了些问题。”
“什么人?公司员工?”
张权为难,“董事长,这个您亲自问问赵总,我说不合适。”
“不认我脸了?知道就说!”
“人你认识,之前想收购我们公司的,当时南则惠集团的,夏挽澜,有没有印象?”
“是她啊!”他脸上松弛下来,“小夏,我记得她。”眼里又转凝重,“她应该很恨他,他坏了人家事,难……”
夏挽澜回公司,梁青急着来找。
“夏总,南月汇的工商变更约了今天上午办的,王龄飞的人非得要下午,我们的人拿了号的,搞得我临时托人换了下午办。”
她有心理准备,这个小信号是他的警示,要他在一些事项上完全配合,不可能了。合同约定范围内的可早一天可晚一天的事,他绝对不会早一天。
合同上她先前坚持了严苛的赔偿条件,在他们公司他也不是一手遮天,他个人要搞退出,公司那道关他过不了,违约他是不敢,但他有很多空间可以整事为难她,她心里有数,不能不防备。
“你约律师下午过来我这一趟,开个会。”
“什么议题?”
“王龄飞那边后期合作的风险应对。”
“这个我们不是一起已经讨论了很多遍吗?还需要?是出了什么事吗?”梁青看出她心烦。
昨晚的事,她也不好现在拿到台面上说,她需要把所有事情理一理,衡量下她能怎么应对。
“先别管什么事,后面我再和你说。我们之前研究过的风险,我要有最严密的应对措施,不能影响项目进度,你让律师从他们的角度提方案,你也好好琢磨一下,下午一起碰。”
“行!”梁青挪脚又滞住,嬉皮笑脸,“老大,明天国庆放假,我去趟泰国,没什么其它工作安排吧?”
这段时间办理南月汇的事,她也辛苦了。
夏挽澜笑笑:“去吧,好好放松。”
“你呢?怎么安排?该休息一下了吧?”
“厦门三天,后面几天去深圳项目,一期开售,得去现场转转。”她拿手机准备给陶惠茹电话。
陶惠茹现在是每周周末固定时间和她通一次电话,其它时间从来没找过她。电话里她感觉她精神状态不错,搬去养老院后到底什么情况,她想去厦门看看了。
电话还没拨出去,有人拨进来,“赵良伟”这个名字出现,她盯着手机好一会,有错觉。和他打交道还是7个月之前,那时是相互博弈的交易对手,现在他再次在手机屏幕出现,另一个身份扎入她脑袋,令她不知怎么切换,她犹豫,猜测他来意。
铃声接近尾声她接通,传过来的是张权的声音,“夏总,是我,张权。”
赵良伟怕她不适应他不够清朗的发音,让张权帮说话。
“他手机……”
“哦,赵董就在我身边,他怕你听不太清,语言没有完全恢复,托我给你打个电话。”
“他身体康复得怎么样?”
“非常好,之前合作,赵董说他一直过意不去,想和你做个解释,不一直在保养身体嘛,行动不便,现在方便了些,想约你见个面,亲自和你道个歉。”
“事都过那么久了,麻烦您和他说,我对他没任何意见,请他保重身体,别放心上。”
“夏总是过去了,赵董他没过去嘛,他诚心实意,给个面子。他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也想见见。”
“道歉就真没任何必要。我找个地方请他喝茶吧,之前也想过去看望他的。”
“今天下午?”
“下午不行,我有会。”
“那明天,明天国庆放假,有空吧?”
“明天我去外地,中午的航班,明天早上我可以,看他时间。”
她就赵良伟身体方便,找了家离他家近的粤式餐厅,约了上午9点半。行李箱她一早都收拾好了,怕时间来不及,随身带着,准备完事后直接去机场。
国庆节第一天,没预估到路上会塞车,她打车正点到。
赵良伟重视,提前了半个小时,那会餐厅刚开放,司机阿超一起照顾。
推门见到的已是大变样的脸,苍老了许多,最后一次见面他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她一阵心酸,面上轻盈灿烂,“赵董您好!好久没见!”
“小夏来了——”他拿手杖准备起身,阿超去扶。
“您别,别起身。”她忙上前扶住他坐下。
他示意阿超出去。
她坐下看他,“您气色很好,康复得不错。”
“谢谢啊,给我老脸面子,我说话模糊你听起来难受吧?”他指指自己喉咙。
“没关系,说得很好,我听得很清楚。”她实际要非常努力听。
她同他一起点了些茶点,给他倒上茶,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聊,客套式问了些他康复训练的情况。见他拿茶杯的手病理性地微微抖,她一直给他夹点心。
“赵霁赫,干的签约那事,我今天专程来向你道歉……”他开口说事。
“言重了,您别放心上。”她微笑笑。
“今天来,赵霁赫不知道,我瞒着他的。我知道些他的心思,天天看他在家那副鬼样子,不和你聊聊,我堵得慌。”
她垂下面,一阵沉默。
“他妈妈和我一点陈年旧事,影响了他,他难做啊,左右为难,我不肯全卖了公司,他最后选择考虑了我的要求。这事因我起,我和你说声对不起。”
他微颤着拿起茶杯到她面前,她酸涩碰上,说不出一句话。
“他几岁,我和他妈妈感情出问题,他妈妈离开他那年,他十来岁吧,我又忙,他十来岁去寄宿,一个人,没有个正常的家,东挪西挪的,后来去美国自生自灭,个性上是有些问题,说话做事不太会顾忌别人,面上吊儿郎当,内心孤独。”
他说话费力,情绪又上头,可能累了,停顿了好长时间休息。
“可悲啊,常年不在一起,我都不了解他,和他这几个月住一起,我天天闲在家,天天琢磨他,我才了解他。最近他像换了个人,没有了骄傲,没有了光,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没了,我就知道事情大了。”
他见她眼里泛了泪,明显是对他有感情。
“小夏,我不知道你们情况。如果你对他没那层意思,就当我没说,如果你对他也有心意,不妨多给些时间了解他,去相信自己的感觉更重要。可能不礼貌,你就体谅下,我日暮西山,知道时间的宝贵。”
她没有吭声,稳定了下情绪,对他微笑,给他续上茶水。
他看了看她放一旁的行李箱,“是要去外地?”
“嗯。”
“去哪里?”
“厦门。”
“厦门挺好,挺好啊,一个人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