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穆乐跟小虎结怨，实际上应该怪我。
我总想着应该给他安排点事儿做，不能总让他在后宅那么呆着，成天对着两个保姆。于是期末考完试后那个星期四的傍晚，我把他领到武馆去。
那天只有一个班在上课，是傅少含师父的散打中级班。这个课程因为实用而且招式相对简单所以很受欢迎，来上课的二十多位什么人都有，有交警中队长，有大学生，有女教师，还有两个韩国商人，带着他们的翻译。小虎和他的师弟小豹因为没有教过这节课，因此我爸爸安排他们在那里跟着傅师父见习。
我跟穆乐推门进了训练室，跟傅师父行了个礼，他打个手势让我们坐在板凳上，然后继续演示一个新的招式：抱前腿顶摔。
傅师父今年四十多了，几年前曾经是浙江省散打王，拿过金腰带的狠角色。教功夫也教得好，演绎，解释，要领说明，步伐分解都清清楚楚。
我看了看身边的穆乐，他看得很专注。
傅师父演示完了，就让小虎和小豹跟每个学员切磋一下。
十九岁的河南人小虎自从给甄子丹当了替身之后在武馆里面简直是目中无人了，这个家伙在众师兄弟当中把自己当成明星不算，眼下他最喜欢的动作就是双手抱在胸前，半扬着下巴，压低上眼皮，从缝隙里面看人，一副大武生的架势。
韩国人上去，小虎一下把他撂倒了，然后指着翻译说：“你跟他说，他刚才没主意听讲，脚步根本不对。”
交警中队长上去，挣扎了一下，小虎还是把他撂倒了，中队长一向自恃比别人身手好，这样特别没面子，跟小虎请求：“我们再来一下。”
怎么说人家都是当差的，小虎对他还是有礼貌的，只说道：“您自己啊，先去边上自己琢磨去吧哈，等会儿再来。”
大学生上去了，小虎还没等他站稳就把他放倒，我觉得他这个时候有点过分。傅师父教的是抱前腿顶摔，你把人摔倒就可以了，小虎也同时卧下去，用后肘卡着大学生的脖子好几秒钟，大学生喘不了气，脸都红了，他才松开，一跃而起，做了个造型。
两个大学女教师根本就不敢上来，两个人对着切磋。
小虎忽然对我身边坐的穆乐招了招手：他让他上去。
我还奇怪呢，小虎不是不知道穆头是第一次来，无非是见识见识，他跟他角什么劲？我看一眼穆乐的小圆脸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他又是那个掀着眉毛，瞪圆眼睛，张着嘴巴，露几颗小白牙的表情了。他看人打架了，兴奋着呢。小虎是习武的人，不会不明白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不服气，他在说着：挺好看，不过，我也行！
我没拦着，穆乐愿意的话，上就上去。
他从板凳上站起来，走过去，跟小虎隔着大约不到一米五的距离，面对面站定了。
我眼前这两人，从身形上看，相差十分悬殊：小虎个头不高，非常健壮敦实，像个小钢炮；穆头有个小脸小脑袋，个子在这一个星期内又长了几分，身上是跟他们一式一样的武馆的训练服，胳膊和腿从衣服里面露出一大截子，瘦高瘦高的。
交警中队长在那边自己琢磨步伐和身法呢，刚才被摔倒的韩国人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喝水，大学生脸还是红的，呼吸未匀，我估计他在考虑，师兄这么凶，还要不要继续交下一个学程的费用。他们也看着小虎和穆乐，他们可能在等着，这个瘦小孩也被小虎bia一下摔在地上。
我知道的，那不可能。
小虎鞠一躬，不抬头，借势从下向上扑过去。
我心里一急，差点没叫出来：这是鞠躬吗？这不使诈吗？有这么陪练的吗？
他这么一扑，穆乐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撤半步，两条腿一分前后，空当出来了。小虎的肩膀已经顶住了他的腹部，伸手就去捞他的前腿。
同样的招式他一下子就把高大健壮的交警队长弄倒了，可到穆乐这里，腿没有捞到，头却被穆乐的左手顶住了。
小虎还向前使虎劲呢，穆乐却左手推着他的额头，稍稍下腰，右手攥住他左腕，大臂抻开，小虎的左手跟着就走了，穆乐将右手腕子一转，小虎要是不想这条手腕废掉的话，就得身体跟着转，我眼见着他一介壮汉像交谊舞的女伴一样，在穆乐的手下转了一个圈。穆乐的左手在他头上一压，小虎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包括王小虎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傻了。
傅师父抱着手臂走过来。小豹那边也停了手，学员们都过来了。
穆乐还是那么站着，看着这帮人围着自己，眼神各异。他马上回头看了看我。
我只是眨眨眼睛，我希望他知道，我认为他做得很好。
小虎腾地蹦起来，看着穆乐：“咱们再来！”
穆乐没怯场，学员们们把他们围起来。我在外圈，站到板凳上面看。
小虎还鞠躬，还是抬头那一刹那从下向上扑过去。
我知道穆乐刚才还跟他玩点招数，已经很客气了，这一回他连招数都不做了，像美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直接把胳膊抡圆了上去横拦扑过来的小虎，谁知道他怎么拦得那么准？谁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小虎的脖子被硬生生拦住，穆乐带着他大步一跨，用那一只胳膊把小虎仰面就给扣在地上了。
那个情形很像我小的时候用木棍横着压翻过来的，腹部朝上的毛毛虫。
还没完，穆乐的胳膊一直压在小虎的脖子上，直到小虎也跟刚才的大学生似的，被憋得脸红气短，他才松手。
我心里琢磨的是：这小家伙还真是厉害，我还是什么时候从穆乘帆那里把他缴上去的怪兽电晕王要回来吧，以免万一。
小豹见他师哥吃了亏，马上不乐意了，对着我喊：“岚岚，带个会家子来上课，什么意思啊？”
我说：“不是小虎叫他出去，我都不知道他会功夫。”
小虎在地上打挺不起来，傅师父过去踹他肩膀一脚：“丢人不够是吧？起来！”
我忽然听到掌声了，是大学生和韩国人一起给穆乐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