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师尊,我吃不到了。
傅清微担心她老了,会色衰而爱弛,本就不多的爱消磨,露出丑陋的面貌。
到时候师尊对她厌烦,年轻时的记忆不足以支撑漫长的晚年。
其实对穆若水来说,比起老,她更担心她会死。对一个长生不老的人来说,五十年和一百年的区别,不过是多眨了一下眼睛。
傅清微在她心目中会永远是二十岁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这不是一句情话,对她来说是事实。
但不妨碍傅清微因为她的话再次掉眼泪。
正因为傅清微知道她不会撒谎,字字肺腑,句句当真。
穆若水叹了口气,抽了几张纸巾过来,给哭得梨花带雨的傅清微擦眼泪,说:“不能因为你哭起来好看,就一直哭吧?”
傅清微差点破涕为笑。
可师尊故意说好话哄她,对她这么温柔,她更想哭了。
穆若水的肩膀被她哭湿了一片,她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酸,不明白为什么。
她落在傅清微身后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最后以傅清微吸了吸鼻子,宣告了这场谈话的落幕。
傅清微得到了穆若水肯定的回答,甚至算一个承诺,本质上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们俩的情况比甘棠和杜昔言更复杂,杜昔言再怎么容颜不改,甘棠寿终后,二人还可以手拉手去地府转世,生死都在一起。活着的时候相爱,死了也不分开。
遗憾的是,她和师尊并没有到相爱这步,就已经面临如此险峻的难题。
如果她一开始知道穆若水长生不老,还会喜欢上她吗?
会。
可能她会在最初更纠结,更挣扎,在进退维谷的境地里,无可救药地选择喜欢她,哪怕痛苦万分。
爱的诞生,就不存在自由意志。
她应该庆幸自己获得了几个月纯粹的欢喜和幸福。
回鹤市的高铁上,傅清微问身边坐着的穆若水:“师尊本来想瞒着我这件事多久?”
“瞒到瞒不住那天为止。”比如她六十岁了,发现穆若水还是二十三四的模样,到时候再怎么借口道行高深也漏洞百出了。
“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
傅清微想:这样她就能无知无觉地再过二十年。
穆若水也在想为什么突然决定坦白。
是因为亲眼目睹杜昔言和甘棠的悲剧吗?还是傅清微说的那句“人鬼殊途”“长痛不如短痛”?
穆若水垂在身侧的指节曲了曲,没有看向她的视线投向窗外。
“因为觉得对你不公平。”
傅清微把她当一个人类来喜欢,幻想着人类才有的美好未来,长命百岁,白头到老。
这些她都给不了她。
她还年轻,趁着她对她的情分还不深,她若是想及时抽身,也……来得及。
就像甘棠一样。
傅清微的脑袋轻轻地靠过来,枕在她的肩膀上,闭着的长睫毛尾端慢慢染上湿意。
似乎从她知道真相以后,就总是泪意朦胧。
如果和她在一起真的如此痛苦的话……
穆若水说:“你可以离开我,我不会杀你。”
傅清微立刻睁开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离开我。”穆若水那双无机质般冰冷的眼珠里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情绪,傅清微在此之前从未深思过,为什么她总是冷冰冰的模样,没有活人的感情。
傅清微:“你要赶我走?因为我是人?”
穆若水:“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你应该珍惜,我不是常有这种耐心和宽容。”
“可是我离不开你。”傅清微放低了语气道。
“离不开无非是依赖。”穆若水说,“我可以像抹去甘棠的记忆那样,抹掉你的记忆……”
“不行!”傅清微打断她,同时两只手挡在自己的眉心,说,“你休想抹去我的记忆,我死也要记得!”
“……”
傅清微委屈地说:“师尊,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人?”
穆若水一口气没缓上来,顿了一下咽回去:“我何曾嫌弃你是人?”
“那你为什么赶我走?”
“我何时……”
“刚刚!”
“为师是……为师只是……”穆若水不能答,她不能说是自己不忍见她为此事日夜痛苦,她心里也不好受,不如一了百了。做这个决定她不比傅清微轻松半分。
“只是什么?”
“随口一说。但你也可以放在心上,在我反悔之前都有效。”
“我不会离开你的。”傅清微的话立刻响起来,不管她说什么,她只认准这条,靠过去重新抱住女人的手。
“真的?”穆若水沉默良久,问了一句。
“真的。”
“那你再离开,我就……”
“杀了我。”傅清微接上她的下半句,同时掰开她紧攥的掌心,握住她手腕五指掐住自己的脖子。
穆若水猝不及防,带出一个轻轻的语气词,懊恼:“你。”
傅清微也“咦”了一声,感觉自己脖子里湿湿的,擡手去摸,她拿下指尖一看,是红色的鲜血。
她受伤了?为什么没有疼痛感?
那么刚刚接触过她脖子的……
傅清微迅速捉住了穆若水往回抽的手,摊开她被自己指甲划得鲜血淋漓的手掌。
穆若水第一时间嘴硬:“我划着玩儿。”
傅清微不和她争执,压着眉眼道:“我给你包扎。”
“不必,已经好了。不信你自己看。”
傅清微仔细捧起她的手,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她眼皮子底下恢复如初。
饶是如此,傅清微还是用湿巾和纸巾擦净了她手心的血迹。
她最近哭得太多了,所以这次没有再哭,只是一时没有开口,自己消化情绪。
穆若水看出她在强忍,便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点都不疼。不信你可以用剑捅我一次,能划破我一块皮我算你赢。”
她安慰人的法子着实新奇。
傅清微抽噎:“我赢了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
“是啊,这样你就可以出师了。”
“……”
傅清微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我想喝水。”
穆若水拧开瓶盖,给她递矿泉水。
“师尊是不是很怕我会离开你?”
“不是。”穆若水心想,只是有点慌,不能理智思考,要通过一些手段比如伤害自己来保持冷静。疼还是会疼的,只是她的耐受能力太高,很多常人觉得难以忍受的酷刑对她而言都不过尔尔。
凌迟已经是最残忍的刑罚,可区区皮肉之刑,怎抵得过焚魂的十分之一。
“假如我走以后,你会去哪里?”傅清微两只手分别牵住她的两只手,阻止了她转移注意力的逃避。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之后呢?”
“睡过去,等我忘记你。”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我更难离开你。”傅清微看着她的眼睛说。
穆若水皱眉。
她还是想走?
“幸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穆若水心里的大石又落了下去。
在傅清微不知道的时候,把师尊玩弄于股掌之间。
傅清微不全是恋爱脑发作,她在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离开了穆若水她又能去哪里呢?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吗?见识过一切以后她也回不去了。
穆若水是她喜欢的人,也是她最亲的人,这辈子她生死都会跟她在一起。
她把这番话告诉穆若水,果然又给对方喂了一粒定心丸。
至此两人算是确立了彼此都不会离开的心意相通。
傅清微开始想从她那里听一些好听的话,一到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师尊就会无师自通地变身情话放送机,机不可失。
“为什么我走了以后,师尊不回山上呢?”
“山上都是你生活过的痕迹,我会想……起你。”
“是想我吧?”
“知道还问。”
“想听嘛。”
穆若水拿出手机打字:【物是人非,汝所遗留,吾不忍目睹,恐触景生情,悲伤难抑】
傅清微本来只想随便听点普通情话,穆若水给的又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把这段话长按收藏后,又来回看了好几遍,每一遍的感触都更深一些。
师尊对她如此深情,这份情里,爱情的比重是多还是少有那么重要吗?
这个世界上,她一定是穆若水最爱的那个人。
傅清微默默地红了眼眶。
穆若水看着她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提前准备好的指背接住了从眼眶掉出来的第一颗眼泪。
“你向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哭,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在你的床上也不行吗?”傅清微语出惊人,扭头一脚油门踩上了高速。
穆若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表情瞬间空白。
二人站在了蓬莱观的后院木门门口。
小三花炮弹出笼,和小貍花眨眼间跑没了影。
她们总是半夜才回到道观,洗洗就该睡了。
虽然傅清微嘴上很勇,但是行动上畏手畏脚,她们俩自从那晚睡了,穆若水自爆身份到现在,一次吻都没有接过。
傅清微不主动,穆若水尊重她的意见。
接吻向来是傅清微先开始,对方一次也没占过先机,通常后发制人。
穆若水贯彻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但服务意识到位。
连接吻都不接,更别提上床了。
好在傅清微受够了标间的不便,回道观的第一晚两人便在同一张床睡了个素觉。
第二日起来傅清微都没精神,恹恹地倚靠柱子,看两只猫围着院子追逐。
穆若水刚从山下采了两片新鲜的荷叶回来,握着一节白生生的脆藕,那脆藕在她手里,反而衬得她手背的皮肤更白。
师尊真好看啊。
青袍的袖子宽大,被她挽了起来,露出肘弯以下的白皙小臂,线条流畅不说,她是真的白,白得发光那种,像是名贵稀有的玉石,无一处可以挑剔。
她擡脚踏入门槛,身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刚好有鸟雀从枝头飞了起来。
一路撞进傅清微的心里。
她顿时活过来一二分。若是师尊能亲她一口,至少能活五分。
师尊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蹙眉道:“你怎么了?”
傅清微低头看看她不输那节脆藕的胳膊,更白更嫩,有气无力说:“馋了。”
穆若水看她不仅是馋了,更是饿惨了。
昨夜回来得晚,半下午就没进食了。
“为师这就去给你做饭。”
“师尊。”傅清微叫住她匆忙进厨房的背影。
声音依旧是虚弱的,身体仍然是站不直的,只剩半口气的样子。
穆若水担忧地走回来,伸手探她的额头。
傅清微晃了晃脑袋,挣开她的手,病歪歪,说一口喘一口,说:“我馋师尊。”
“?”
“我想吃师尊的舌头。”
“……”
要不是穆若水现在手里拿着藕,她想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此等不堪入耳之话,竟然是从傅清微口中说出来的。
但她好像真的挺不过去了。
穆若水单手搂住她,说:“我扶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没用的,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傅清微盯着她形状完美的唇瓣,说,“除非师尊让我吃一口。”
穆若水默了默。
“你想吃就吃,又何必问。”
她什么时候真正拒绝过她?就算现在局势微僵,也是傅清微不习惯她们的新关系带来的。她怕不是活人吻她,她会不自在,乃至害怕、恶心。
她回答的下一秒,傅清微便将她推抵到了柱子上。
穆若水背靠着柱子,面对她垂下眼眸,长睫毛浓密,好不惹人怜爱。
傅清微先捉起师尊的手,在她脆生生的小臂咬了一口,几乎能尝到鲜嫩的汁水。
穆若水赫然擡眼,似是恼怒,眼波流转到最后只有似有若无的嗔怪,傅清微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睫羽下坠,穆若水闭上眼睛,身体贴廊柱更紧了。
哪怕傅清微的动作并不激烈。
傅清微对待她的唇像对待一朵花一样,轻轻地抿,慢慢地含,用唇瓣磨着唇瓣,舌头缠着舌头。
穆若水的被动多过主动。
傅清微又开始轻喘催她:“嗯……动一动,师尊,我吃不到了。”
徒儿的话愈发让人脸红了。
穆若水只好配合她动,在各自的营地都搅得天翻地覆。
手里提着的藕和荷叶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傅清微双手捧着她的脸,偏头越吻越深,她发出深深的喘息。
而穆若水喉咙里也第一次生长出,她在床笫之间才会出现的低吟声,动情之至。
傅清微快喘不过来气了,为了继续听到她被取悦到的声音,短短时间内,换气的技巧突飞猛进,吻技得到了质的提升。
穆若水即使不必呼吸,唇舌间也被攫取得没有喘气的空隙。
道观后院只有两人亲热忘我的声音。
打闹的小猫们悄悄溜出了院子,在门槛并排蹲坐。
良久唇分。
两人不约而同地多闭了一会儿眼睛才睁开,眸底都有浅浅的水光。
穆若水不自在地垂了垂眼,弯腰捡起地上的荷叶和藕,低声说:“我去做饭。”
“不必着急。”
傅清微拉过她的手腕,将女人再次带入怀里,这个姿势穆若水会比她矮一点,傅清微顺势低头吻了上来。
一次之后,又来一次的没完没了。
傅清微单手替她擦去唇上可疑的水迹,气息不稳道:“我也去林子里练功了,吃饭叫我。”
“嗯。”
傅清微自然转到她耳后,亲了亲她,伏在她耳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有她仍然为她情动的气喘声。
还是很喜欢。
甚至更喜欢。
穆若水拎着新鲜食材进了厨房,对着冰冷的锅灶出神。
傅清微到了结界面前,进去之前用手机发了条微信:【只有你是我的灵丹妙药】
穆若水回忆起半刻钟前的种种,抿了抿唇,说:【练功须静心】
傅清微:【知道了,一会见~】
傅清微:【好喜欢和师尊接吻,回来还想亲】
穆若水开始烧火起灶,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
知道穆若水比想象中更在乎她的傅清微更粘人了,说话也常常大胆,一天能逮着机会亲她八遍,让穆若水怀疑自己不是和她坦白了,而是和她表白了。
徒儿该不会耳背吧?
虽然她不用吃饭,但是舌头被吃麻了的滋味也没有多好受。
年轻人精力旺盛,穆若水有点承受不住。
“适可而止。”她竖起手掌在身前,阻止刚洗完澡扑过来的傅清微。
“那我今晚想吃师尊的手指。”傅清微趴在她身边换了个要求,补充,“不穿裤子的那种。”
“……”
穆若水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说:“为师还没有洗澡。”
“那你在房间洗嘛。”
“我要去温泉泡澡。”
“我和你一起去。”
穆若水真怕她和自己一起去,拒绝道:“我自己去。”
“做完再去。”
“从我身上下去!”
傅清微擡起长腿,从穆若水的腰上下来,离开前还不忘骑着她磨了磨,恋恋不舍道:“好吧,那你早去早回。”
穆若水立刻决定今晚不回来了。
关于她不是人这件事,傅清微接受得比穆若水自己还要快。
穆若水还在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对和她亲热心存芥蒂,傅清微已经想着要把她榨干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类?!
穆若水疾步匆匆地往后山的温泉赶,满脑子都是傅清微为何这样?
到底谁才不是人?
穆若水凭借缓兵之计混过了一晚上,天快亮时才回来,躺在傅清微的身边,伪装成她半夜就寝的假象。
第二天她又是被傅清微亲醒的。
都怪穆若水在她身边睡得太熟,连她醒了都没有发觉,给了她可乘之机。
“你……”
她一张嘴说话傅清微侵入得更深,穆若水回应她的只有长长短短的鼻音。
“嗯……”
师尊越来越会叫了,也叫得越发自然了。
傅清微无师自通地学会蒙她的眼,她以前被亲惯了,头一次尝到做主动方的妙处,就是可以察觉到对方每一个因你而起的细微的反应,心理满足并不逊色任何。
如果师尊不想受累的话,她也可以弟子服其劳。
她的手轻轻地抚过女人单薄的肩头,即使隔了一层薄薄的真丝布料,也能感受到底下温热的肌肤。
她没有心跳,体温冰冷又如何,每次和她身体纠缠在一起都是滚烫的,连睡在一起也会升温,身体是最诚实的,这几乎是她喜好的指向标。
傅清微温暖的手掌从她的肩膀慢慢抚到胳膊、小臂,手腕的袖口往上滑了一截,刚好露出微凸的腕骨,显而易见的青色经络由此延伸到手背、指尖。
傅清微喜欢这种清瘦有力、修长骨感的手,在她的眼里十分性感。
如果能在她身体里就更好了。
她忍住了此刻去舔她手指的冲动,拇指摩挲着女人手腕凸出的骨节,柔白指尖在上面绕着,点在了女人的手背上。
穆若水的眼前一片黑暗,傅清微的吻时断时续,不知道在开什么小差。
手腕传来痒意,紧接着是手背,她的指腹一点一点地划过,好像那不是手背,而是她作画的画卷。
穆若水不由自主地想瑟缩,曲了曲指节。
傅清微的手覆在她刚刚动过的手指上,轻轻地压住。
明明她没有再做出抚摸之类的动作,穆若水却没有半点放松之感,反而愈发难耐。
她含着傅清微的唇也从被动,变成了主动攫取。
她仰起头,以一种非常缠绵和主动的姿态和傅清微接吻,轻喘和低吟。
傅清微温柔吻着她,又让她慢慢地躺了回去。
她不再试图勾引女人的手,而是和她十指相扣按在她的枕头上,旁边就是她散落的墨发,鸦羽似的衬着雪白的绒枕。
傅清微的唇离开了,湿软的唇瓣迟迟没能再复上来。
温热的呼吸来到了她的下巴,蜻蜓点水地落下,又轻盈掠过水面。
傅清微吻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