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我原来真和人成过亲?(感谢lit23的深水)
千锤百炼,焚魂淬体。
岁已寒:“在这个过程里,所炼之人越是痛苦,苏醒之时能力越是强悍。”
她看了眼穆若水。
以穆观主如今的实力,当世无出其右者,只怕忍受的苦难非常人所能想象。
穆若水早忘了个一干二净,对她的话语反应平平。
倒是傅清微那个水做的女大,恨不得在师尊怀里大哭一场,但顾忌着岁已寒这个外人在场,坚强地忍住了,红着眼圈看穆若水。
穆若水这时决计不敢安慰她,否则就打开水龙头的阀门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傅清微可不能叫别人看去。
她牵了一下傅清微的手,故意捉着她的指尖玩。
傅清微用她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睫下方。
傅清微:“岁主任,我想知道这个阵具体是怎么炼的,待会你可以告诉我吗?”
她要知道穆若水究竟经历了什么,不管是高兴的,还是悲伤的过往,她都想知道。
穆若水不表示反对。
岁已寒便顺应道:“好。”
说完炼尸,岁已寒就是从这里猜到了穆若水的真实身份。
她一百多岁年轻不改的容颜,人类的模样却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岁已寒第一次见她就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静水流深的底蕴,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那是她年轻时面对闭关的镇山老祖都不曾有过的,犹如越不过的天堑。
她喜怒无常的脾气、时常戴着的面具不愿见外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假设“她不是人”以后顺理成章,虽然仍有疑点,比如她为什么会每次出关都失忆、为什么性情反复……但谁也没见过真正炼成的人,或许是炼尸过程的后遗症。
这是在魔气泛滥以前。
岁已寒只是猜测,并未有求证的想法,井水不犯河水,她仍然是灵管局的顾问,她没有拆穿她的理由。
麻天德案,凶悍的飞僵现于人前,危机四伏,灵管局怀疑他背后不仅是飞僵,更有魔族推波助澜的身影。
人欲滋生魔气,而魔气反过来助长人欲,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戾气变重,极端的人拿起屠刀杀人,对于麻天德这种既有能力又心术不正的邪道,一定是魔族重点关注的对象。
魔族不止侵蚀一种方法,它们还可以与他合作。否则飞僵这种凶物,和平年代出一两只已是大为棘手,他竟然能量产,一旦全部放下山,一村一寨一城,都会化作人间炼狱。即便能制伏,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在没有摸清麻天德底细之前,派谁去便成了一个问题。
有能力对抗飞僵的,在灵管局无不担任重要职位,如果还要保证尽量减少人员伤亡,最好都能活着回来,总局目前在岗能派出去的,屈指可数,其中还包括岁已寒自己。
岁已寒坐镇西南总局,越是局势混乱,越不能轻易离开。
是选择用大量骨干伤亡去填,还是派出分量够重的大人物,比如副局长、邱月白顾问。
派谁都有风险,穆若水在所有的选择里,是风险最小胜算最大的。
她本领最高,对付僵尸专业对口,如果她真是岁已寒猜测的那样,就是飞僵的老祖宗,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傅清微越听越生气,说:“那你为什么只派我们四个人?你明明可以再多派一些局里厉害的精英,我们也不会差点团灭,占英更不会……”
岁已寒:“这样穆顾问的身份就会暴露给所有人。”
傅清微一怔。
她想起穆若水和黑袍青年单打独斗的时候,在空中肢体相撞的力道,金石断玉一般的声响,她徒手划破飞僵的胸腔,膝盖砸出的凹洞。
她们三人撤退时,她青丝瞬间褪色,满头过膝白发的背影。
任何人看到都不会把她往人类身上联想。
因为她们事先都知道她不是人,所以一切顺理成章,回来救人也是。她血红如宝石的眼珠,血腥残暴的屠杀现场,比真正的魔族有过之无不及。
如果换成灵管局的其他人呢?
慈让真人身份神秘,光风霁月,竟然是大魔头本魔吗?
灵管局海纳百川,是有妖的存在,有龙璇玑这样的基层,也有做到分局局长的,但不代表他们能容纳魔,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再传遍玄门,有些多管闲事的说不定就要跳出来除魔卫道了。
外患未除,再添内忧。灵管局风雨飘摇。
即使这些人威胁不到穆若水,她们俩平静的日子也终归会被打破。
慈让真人百年的声名毁于一旦。
傅清微陷入沉思。
穆若水语气玩味:“这样听起来我似乎得感谢你?费尽心机替我隐瞒身份?”
岁已寒说:“自然不是,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派占英去,确实是因为不能把您的身份暴露给更多的人,否则我们就没有合作的机会了。”
以穆若水的脾气,旁人要是诬她,毁谤她,她听不到的话可以不计较。可傅清微还在灵管局上班,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议论她们师徒,言辞不逊,穆若水就要雷霆大怒了。
别说和灵管局合作,她不把灵管局掀了就是她的仁慈,如果傅清微劝不住,她恐怕要大开杀戒。
不用等魔族入侵,灵管局先在她手里死伤惨重。
她的身份不能暴露,百害无一利。
穆若水:“我既然是魔,你还敢和我合作?不怕与虎谋皮?”
岁已寒反问她:“什么是魔?僵尸为怪,飞僵为妖,变魃成犼,前者为魔,后者为仙。您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炼成通天彻地之能的人,既然谁都没有见过,凭什么称魔,我倒以为是仙人。”
穆若水:“……”
她以为自己是大魔头呢,岁已寒花言巧语几句倒是把她捧成仙了。
瞧把傅清微开心的,几句话就不记得刚刚还在生岁已寒的气。
傅清微清了清嗓子,道:“爱听,多说。”
岁已寒真的往下说了:“仙和魔都是人定义的,有些人见识短浅,仅以表象判断。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既然穆顾问手里不曾沾无辜之人的鲜血,就永远是我心目中的慈让真人。”
漂亮话谁都爱听,即使真心里掺了几分假意又如何,能哄傅清微高兴,穆若水便受用。
岁已寒心目中怎么看待她无所谓,但傅清微会为了世上多一个人认同她而欣慰。
是仙是魔都在穆若水的一念之间,然而天平的砝码握在傅清微手上。
岁已寒师徒俩一贯是知道怎么拿捏她们的。
偏偏这法子不让人生厌。
穆若水:“你想怎么合作?”
岁已寒:“上次的会议讨论过,魔族领袖已经来到西南,找到您是它们迫在眉睫的事,只怕就在最近。局里希望您得到它们的消息以后,及时互通有无,我们联手杀了它。”
穆若水:“我能获得什么?”
岁已寒:“局里会为傅清微提供保护。”
穆若水:“成交。”
傅清微在旁边“啊?”了一声。
怎么突然就成交了?成交了什么东西???
对穆若水来说,魔族找上她是既定的事,她现在站在傅清微这边,断不会与魔族为伍,更不会帮它们打开什么深渊通道,没有灵管局,他们也是死对头。
既然迟早有一场大战,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傅清微的安全,灵管局虽然不中用,但可以解决她的后顾之忧。
对岁已寒而言,进一步确定了傅清微在穆若水心目中的地位。
她不在乎穆若水是仙是魔,只要灵管局能够护住她唯一在意的,她就能为灵管局所用。她是一颗致命的定时炸.弹,但对敌有同样的杀伤力,只有岁已寒敢剑走偏锋,以小博大。
对二人来说,互惠互利,各自的目的都达到了,没有拒绝合作的道理。
除掉麻天德是一次试探,也是豪赌的第一手,她们俩都赌赢了。
接下来她们会继续留在赌桌上,互换筹码。
不过这次任务还是出现了岁已寒预料之外的情况。
她想过占英会遇险,傅清微和龙璇玑可能会遇险,唯独没有想过穆若水会受伤,在她的设想里,穆若水应该毫发无损。
……如果没有红线的话。
岁已寒关切道:“穆顾问受了什么伤,要紧吗?我请邱老过来为你看看?”
傅清微城府浅,手心出汗,满脸警惕。
红线的禁制,绝对不能暴露给灵管局,否则她们就会捏住师尊的把柄。
岁已寒:“?”
穆若水的手覆在年轻女人的手背,缓解了她的紧绷,随口道:“哦,一时不察中了埋伏,休息两天就无碍了。”
傅清微怕自己演技不好给师尊拖后腿,干脆把脸埋进她的胸口。
岁已寒:“……”
天还亮着呢。
穆若水温柔抚着傅清微的长发,擡眼道:“岁主任,你还有事吗?”
接收到逐客令的岁已寒:“穆顾问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吩咐。”
穆若水鼻音应了一声。
岁已寒退出了病房,关门之前还见到两人在床上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房门轻轻地带上。
傅清微满脸通红地从师尊丰满的胸口起来,懊悔说:“我的一世英名全毁了。”
穆若水说:“胡说,你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傅清微道:“但师尊的一世英名保住了,钱袋子似乎没那么讨厌?”
穆若水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
“不叫岁主任了?”
“嗯,以后都跟着你叫。”
穆若水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傅清微则想起另一句:妇唱妇随。
两人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地默契错开目光,掩饰不好意思。
穆若水清了一下嗓子:“你想离开灵管局了?”
傅清微说:“有这个打算。”
她是抱着理想考进局里的,单纯地想要匡扶正义,斩妖除魔。可她的身份让一切变得不再客观,还连累了师尊。她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了。
大不了她以后当个散人,还是能做她想做的事。想放假就放假,想在山上待着就在山上陪师尊。
她不干了!
穆若水:“那你的工资怎么办?”
傅清微:“……”
她那六险二金,医疗全包,税后两万起的高薪工作。
傅清微沉默几秒,说:“师尊,如果我想再犹豫一段时间,会不会显得没有出息?局里还有一个年中奖,这次的绩效也没有结,应该还挺多的……”
穆若水肩头耸动。
傅清微:“你又在笑!”
别人受伤凄风苦雨,她受伤躺在医院里,每天都格外开心,笑口常开。
对比起来傅清微真像是皇帝身边的宫女,净她一个人急了。
穆若水笑眼弯弯:“你最近性子不大稳重。”
傅清微没好气:“我还不是关心你?”
“为师知道,我又没说你什么,你看你又急。”
“我不急,行了吧?谁让我不像岁主任和你有共同语言。”她坐在床沿,背过身去。
穆若水笑得心里直呼天耶,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傅清微说:“你不要碰我。”
穆若水不管不顾地将她拉进怀里。
傅清微气鼓鼓地说:“本来就是,我在那大呼小叫,跟个炸毛的猫一样,你转头和人成交了,好耶小丑竟是我自己。你还笑!”
穆若水乐不可支。
两个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说不好哪个时刻,傅清微开始享受其中。
她被穆若水搂在身前亲了一口。
“你和钱袋子计较什么,在我心里她都不算个人。”
“那我是什么?”
“你是……”
傅清微看着她的眼睛。
亲是她主动亲的,现在还用这种暧昧的姿势抱着她。
她依然认为她们是纯粹的师徒之情?
“我是什么?”
“你是我……”穆若水蒙住她过分明亮的眼睛,用一个吻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
唇分之后,傅清微微微气喘,仰脸又轻咬了咬女人柔润的下巴。
“你刚刚说,占英真的快死了吗?”
“不知道,我吓唬她的。”穆若水说。
她每天都在病房里,自己还半身不遂呢,哪能观察到占英的情况。
“为什么是三天?”
“为师瞎编的,多吓唬她一会儿。”
“……”
傅清微心想:顶着这么一张高深莫测的脸,确实说什么都可信。
她伸手捏了捏穆若水的侧脸。
再厉害的女人脸也是软的,还很滑。
傅清微爱不释手。
穆若水拿下她乱摸的手,没有半点威胁力地说:“不要得寸进尺。”
傅清微两只手都捧了上来,亮晶晶地看着她。
穆若水无奈:“……只准摸一会儿。”
“师尊的皮肤好好,怎么保养的?”
“天生的。”
“我可以亲一下吗?”
“你亲都亲了,现在才问?”
“没忍住嘛,再亲一下好不好?”
“不要废……唔……嗯。”
“师尊……师尊……”
小三花蹲在另一张病床上,正襟危坐地看着她的姥姥和妈妈又搞到了一起,歪了歪圆脑袋。
*
傅清微时隔多日第一次出病房。
她来到了ICU的外面,问到了占英所在的地方,从玻璃看见岁已寒正在里面探视。
女人侧对着自己,嘴唇开合,似乎在对占英说话。说一会儿沉默一会儿,最后沉默了许久,坐成了凝固的雕塑。
岁已寒换下衣服从ICU出来,转身撞见等在走廊的年轻女生。
岁已寒的眼圈有些红,没有掩饰的意思,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找我有事吗?”
傅清微:“刚刚说的炼尸的事。”
岁已寒:“不好意思,突然记性不太好。”
“可以理解。”傅清微侧头望向玻璃里面,说,“我师尊说占科活不过三日是骗你的,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很快就会平安度过危险期。”
“谢谢你。”
说到底傅清微和占英又没仇,如果有办法她会竭尽所能救她,但现在只能靠她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岁已寒把傅清微带到了她的临时办公室。
贵人事忙,哪里都能办公。
岁已寒把那页拓本再次递给她,手机里也存了一张文字流程图,在古籍里记在同一页,被她分开了。
岁已寒说:“其实炼制过程中忍痛并不是最难,古往今来不缺乏意志坚强的人,再惨烈的酷刑都有人能扛过去。只要心中坚持,一口气不松,就能熬到底。”
傅清微细细阅读着文字记载,除了列明材料和流程以外,还提到了一句话。
此阵法之所以极难炼成,是因为反复焚魂,会使人的七情尽灭,六欲全消。相当于另一种形式上的轮回,而且是无数次以酷刑的方式摧毁重塑。
人可以义无反顾赴死,也可以受尽折磨,但这个过程会让你忘了为什么坚持下去。
是恨?是爱?还是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个约定?
想不起来了。
这些统统都遗忘了,人心的那口气就散了,再也不会有醒来的机会。
山里的那口棺材,是麻天德用来炼她的亲生女儿的,根据古法记载,他应该是亲手杀了他的女儿,封入棺中,用亲生骨肉的恨和怨来炼的尸。
那只是个失败的半成品。
世间没有魂魄能经得住这样的熬炼。
再多焚魂几次,他的女儿就要魂飞魄散化为血水,功亏一篑,所以阵只成了一半。
岁已寒拇指擦过桌面,说:“所以一个人究竟有多深的执念,连自己都忘了,七情六欲尽消,仍然能够坚持到底,直到从棺材里醒过来的那一天。”
与其说她在问傅清微,不如说是旁观者的唏嘘。
这种古法若不是典籍记载,她不会发现世间还有如此偏门的阵法。若不是亲眼见到穆若水,她也不会相信竟然真的有人能够从此等阵法里“活着”走出来。
莫说她死后是个人物,她生前也一定不凡。
她也曾是道士。
岁已寒多少生出了几分跨越时间长河的向往,可惜她再也见不到从前的穆若水,不能瞻仰一二分她的风采。
现在也不迟。
得知全部的真相后,她无法不佩服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穆若水,换成她自己她肯定做不到。
私心是有私心的,蓬莱一脉为降妖除魔付出了血的代价,第二代观主又遭此歹毒阵法,实在不应再背上魔头的罪名。
谁会自愿走入棺材里?
她的公心和私心利益一致。
傅清微捏着那页薄薄的阵法图,指节攥紧泛白,眼睛死死盯着的却是“七情尽灭,六欲全消”八个字,一切的困惑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她在棺材里一躺躺那么久,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怪不得她总是眼神冰冷,动不动选择用武力解决问题。
怪不得她感情迟钝,先前面对自己的爱慕总是无动于衷,如今对她的告白总是迟疑,原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何为情。
她的情早就在百年前就炼没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傅清微把阵法图拍在桌上,恨声道:“究竟是谁炼的她?!”
岁已寒:“难说,如果炼她的那个人没有成仙,应该早就死了。”
成仙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第二种答案,她们的仇人已经死了,化为白骨。
傅清微有气无处使,回去找穆若水大哭了一场,肝肠寸断。
穆若水丝毫不意外,她去找岁已寒问,回来只有哭一个结果。岁已寒也是,非得把她惹哭,就不怕自己不和她合作了吗?
穆若水哄道:“好了,我都不记得了,你看你哭成这样?”
傅清微:“呜呜呜呜呜。”
穆若水继续哄:“你就当作那不是我,不就行了?”
傅清微哽咽:“可是那明明就是你。”
穆若水哦声:“那我原来真和人成过亲?”
傅清微马上变脸:“你敢?!”
穆若水:“那被炼的是不是我?”
傅清微瞪眼:“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