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后悔（二）
路上，董雨薇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清在哪个病房，两人一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往病房跑。
久安闯入病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连躺在病床上的妈妈都是一脸苍白。
“妈。”久安哭着扑向病床，“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久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媛媛惊讶地用另一边尚能活动的手扶起她：“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妈，你怎么样了，哪儿开刀了？什么时候知道生病的？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李芳芳赶紧拉开语无伦次的久安：“快别压着你妈了，小心碰到伤口。”
久安赶紧摸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地凑到跟前：“妈，刚没压着你吧？”
“没事，快别哭了，妈妈的手术很顺利，这位是你同学？”李媛媛注意到了久安身后站着的女孩儿。
“阿姨你好，我叫董雨薇，是王大夫的女儿。”董雨薇走上前来，难为情地说，“今天中午和我妈电话，她说起了您的病情，我告诉的久安，没想到她不知道，可把她给急坏了。”
“妈，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应该要陪着你做手术的……”说着久安又要哭起来。
“好啦，快别哭了。”李媛媛抚抚女儿的头发宽慰道，强撑着用虚弱的声音安慰道：“妈妈不想让你担心，而且你看现在妈妈不是好好的吗？”
李芳芳又过来拉开久安：“久安，别哭了，你妈刚做完手术，还需要好好休息，一时间的说不清楚，也别光顾着聊天了。你们两个还是回学校吧？还有半天课呢。”
久安盯着妈妈，摇摇头：“我哪儿也不去了，我要陪着妈妈。”
董雨薇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俩跑出来得急，都忘了和老师请假了！这样吧，我回学校一趟，久安在这里陪着妈妈，晚上我再过来，顺便帮你把书包也带出来。”
“那谢谢了。”久安感激地点点头。
久安陪着妈妈静静地呆了整个下午。期间护士来换药，当看到手术伤口时，久安心像被刀割那么痛。
“妈，疼吗？”久安轻声问。
“还好，妈吃了止痛片，能忍受。”切掉了整个左乳，怎么可能不疼，李媛媛说话的气息都断断续续的。
“开了刀就会痊愈了吗？”
“还得看病理结果，听大夫的吧，配合治疗就行。”
“妈，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你呢？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也不告诉妈妈？”李媛媛反问道。
“你说的是？”
“你和王主任的女儿，怎么认识的？怎么成为朋友的？”见久安没反应过来，李媛媛又补充道：“王主任就是我的主治大夫。”
“哦……”久安明白了，“妈，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怕你吓着了。”
李媛媛摸摸女儿的脸：“你不想让我担心，我也不想让你担心，可结果是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以后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妈妈还想回到你小的时候，我们无话不谈，没有秘密。”
久安含泪点点头：“妈妈你也不要瞒我，后续怎么治疗，无论好的坏的，都要告诉我，我陪着你度过这个难关。不要离开我啊，妈妈……”
母女俩所有的矛盾和不愉快，在可能的生离死别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李芳芳含着泪悄悄走出病房，带上了房门，不去打扰这对母女互相依偎的身影，就如这么多年一直以来的那样，相依相伴、相依为命。
董雨薇赶到一班替久安收拾书包时，程叙正在校队训练。
一下午，他都心不在焉的，久安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又无法用手机联系，所有的疑问都像往投向深井的小石子儿，毫无回音。
“嘭！”一个没注意，篮球正好砸中程叙的鼻子，程叙擡手一摸，血就染了一胳膊。
“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传球也不接，不像你啊。”队友赶紧跑了过来，递过一条毛巾。
程叙仰起头，随意用毛巾擦了一把，又接过纸巾随便团成一个小球塞进鼻孔里。
队长过来调侃道：“今天也太脆了吧，碰一下就流鼻血。”
“滚蛋，换你试试。”程叙没好气地回道，“先回教室了，你们练着。”
程叙是想回教室看看久安回来了没，可没想到不仅人不在，连书包都不见了。
“刚董雨薇来了，帮久安收拾了下书包就走了，说久安下午请假。”叶申赶忙告诉程叙这个消息。
“请假？她说为什么了吗？”程叙皱眉。
“她支支吾吾的不太肯说，我看还是你自己去问问她吧。”
程叙二话不说，扭头就往11班跑去。
虽然是课间，11班的前门却关着。程叙一打开门，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有的人甚至都来不及合上惊讶地嘴巴，四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劲爆新闻。
“董雨薇。”程叙环视一圈，在四十几张惊呆了的脸中，发现了同样微张着嘴巴的董雨薇。
女主人公还没站起身，八卦声就窸窸窣窣地传开了——
“哇塞，他真的是来找董雨薇的！董雨薇真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呀！”
“我就说嘛，谁能拒绝得了董雨薇啊！”
“好感人，我要哭了……”
“他们好配！”
“切，程叙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嘛，还以为有多高不可攀呢。”
……
短短十几步路，董雨薇的心却像要跳出来了一样，尽管她知道，程叙来找她，根本与她无关。
走到门口，董雨薇仔细打量了番程叙，短裤短袖的篮球服还没来得及换，额头上还有不少沁出的汗珠，鼻子里还好笑地塞了一团卫生纸。她想问问，怎么流鼻血了，可程叙并没有给她这个时间。
“久安怎么回事？”程叙直截了当地问道。
“她妈妈生病了，她刚知道这个消息，下午没来得及请假就跑出去了。我替她收拾下书包，晚上给她送过去。”
“生病？什么病？你怎么知道？”
董雨薇深吸了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地复述了一下。
程叙怔怔地听完，像被泼了一碰冷水。
“你别太担心了，我妈妈是永城最好的乳腺外科大夫，有她在，久安的妈妈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晚上会去找久安？”
董雨薇点点头。
“我和你一起去，你帮我把她叫出来，行吗？”
董雨薇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脸垮了垮：“你对我可真是不客气。”
程叙认真地看着董雨薇：“拜托了，可以吗？”
董雨薇咬了咬嘴唇，终是答应了：“好，那放学一起过去吧。”
放学后，程叙、叶申、董雨薇三人打车到第一医院。周五堵车，等他们赶到时，已经过了七点。
董雨薇示意他俩在住院部门口等，自己先把久安叫出来。
走进病房时，李媛媛正在闭目养神，久安望着妈妈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声响，李媛媛睁开眼睛：“是雨薇吧，晚上还过来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董雨薇把书包放下，笑笑：“没事，不麻烦，反正我也要等我妈一起回家。久安，你的书包，作业都收在里面了。吃晚饭了吗？一起出去吃点吧？”
久安摇摇头，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妈妈：“我不饿。”
李媛媛赶紧说：“你大姨煮了粥，一会儿就给我送过来了，你也赶紧去吃点吧，不用一直守着我。”
“就当陪我吃。”董雨薇又补充道。
见妈妈和雨薇都这么说，久安只得站起身，一个姿势保持太久，腿竟有些发麻。
“妈，我一会儿就回来。”
“快去吧。”李媛媛没有力气挥手，点点头示意女儿快去。
“走吧，不是我非要你出来，是有人要见你。”走出病房门，董雨薇说道。
“有人要见我？”久安脑袋浑浑的，思维都慢了半拍。
“还能有谁？”董雨薇撇撇嘴，“程叙呗，他在住院部门口等你。”
才半天没见，程叙却觉得久安变了个人似的，头发乱糟糟，眼睛里都是血丝，像是不知哭了多少回。
叶申拉着董雨薇走到一旁，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没事吗？”
整个下午，所有人都在问久安有没有事，董雨薇是真心为久安着急，但一遇到程叙，心里的小别扭也是真的。
董雨薇苦笑了一下：“久安是我的朋友，为她担心是真的，但刚才我心里不舒服，也是真的。我是不是个坏人？”
叶申摇摇头：“不，这恰恰说明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虚伪。”
叶申又摇摇头：“嘴上说担心，行动却没半点表示是虚伪。可明明心里别扭，但还愿意帮朋友，是真诚。”
听完叶申的话，一下午压在董雨薇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松动了，她释怀地冲叶申笑了：“谢谢你。”
叶申也微微一笑，问道：“久安妈妈的病能治好吗？”
“要相信我妈，她是最好的，她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董雨薇坚定地说。
程叙看着久安，倒不知道从哪句说起。
“你都知道了？”久安开了口。
程叙点点头：“你还好吗？”
“不好，程叙，我好后悔。”久安哽咽了，“为什么我不知道妈妈生病了，为什么我前两天要和她吵架，她做手术我都没陪着，程叙，我真的好害怕，万一妈妈……”
程叙赶紧安慰道：“不会的，你别总往坏处想。”
“今天我赶到医院，看到妈妈躺在病床上的那一瞬间，真以为她离开我了……程叙，我从没这么害怕过。”
久安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扑簌扑簌往下掉，程叙真想抱抱她，安慰她，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就像曾经的无数个瞬间。
“董雨薇说，她妈妈说有把握能治好，你别太担心了。你要伤心坏了，你妈妈会更难受。”程叙只能用话语来尽量宽慰她。
久安擦干眼泪：“谢谢你来看我，我没事，我该回去了，这段时间我想守着妈妈。”
“明天我再来看你。”程叙说道。
久安摇摇头，擡头看着程叙的眼睛，眼神似乎是涣散的，也似乎包含着某种决心：“别来了，对不起程叙，我现在真的没有精力想任何其他的事情。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说完，久安转身往住院楼走去。
程叙对着背影空伸出手，背影却仿佛从指缝中溜走，想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