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和乔安聊点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乔安几乎就当场沦陷了。
没办法，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你喜欢的人恰好喜欢你。乔安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她很清醒地认识到两情相悦是小概率事件。类似于小行星撞击地球，你不能否认它的可能性，但是也不能默认它一定会发生。然而在它真发生的时候，似乎除了躺平等死，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乔安也过了容易被冲昏头脑的年纪。毕竟，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摆在眼前，她无法忽视。
半晌，她说：“你知道，我是没办法立刻回答你的。”
戴文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点头道：“嗯，我猜到你八成会这么说。”
乔安解释道：“我们在同一家律所工作，还要一起上项目合作，本来就很麻烦。”
“我知道。”
乔安又说：“虽然你不是我的顶头上司，但是我要做你老板的项目，你又是你老板的大内总管，所以从事实层面上，你也在supervise我…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吧”
“我知道。”戴文点头。
乔安道：“而且现在，你老板把路易招来。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她对谢莉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样，我现在也是谢莉手下的人。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嗯，我明白。”戴文擡起眼，眼睛弯了弯，竟然是带着一点狡黠的笑意。
“你笑什么”乔安问。
“我很高兴。”戴文嘴角也翘了翘，笑得春风拂面，“我喜欢你的答案。”
“什么”乔安愣住，她明明刚拒绝了戴文。
戴文说：“你所有的问题，似乎都恰好跳过了一个步骤。你跳过的那个步骤，我就只好默认是肯定答案了。否则不会有后续这么多问题。”
乔安恍然大悟。
戴文所谓的“那个步骤”是承认她也喜欢他。
这她确实没什么挣扎的。如果要是说她有多爱他，那她倒是真的担当不起这份罪名。但是喜不喜欢还是很好分辨的——只要听听她此刻的心跳就可以确认。
“其实除了你跳过的那一步以外，我也没有奢求别的。剩下的问题，我理解你需要花点时间才能理清思路，我也不会强求你立刻想好。”戴文继续说道：“我现在头脑很清醒，我的offer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长期有效，等你一个答复。”
“我不一定能给你任何回应。”乔安说。
“你当然有不回应的权利。”戴文道：“但是如果我不说出口，让昨晚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恐怕有点不礼貌。你说呢”
乔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着，纠结着，知道其实这一切都不算唐突，一直以来都有迹可循。但是如果就让她突破层层顾虑去做一个抉择，她还是无法当即下定决心。
戴文悠悠地说：“我总不能像某些人一样，亲了别人一口，然后第二天说——就当一切没发生。多不礼貌啊!”
“喂!黑历史不要再提!”乔安简直被一口老血憋住，“你不要阴阳怪气!”
戴文嘿嘿地笑着，既不慌张也不失落。他很好脾气地说：“好嘛，都听你的。”
门外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乔安被吓了一跳。只听见一伙人在不远处哈哈大笑，接下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大概是A&B夏天刚入职的实习生和trainee。在校的学生和刚毕业的学生，每天都情绪饱满，精力充沛，非常活泼。
这一伙人吵吵闹闹地从乔安办公室门口经过后，夜班秘书站在玻璃门外敲敲门，戴文帮她开了门，侧了侧身让她进来。
“乔安啊!”秘书说，又看着戴文，“戴文律师你也在啊!”
“嗯。”戴文和善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和乔安聊点事情。”
秘书拿起手中一个纸盒，道：“我们新来的暑期实习生，Patricia，今天过生日。她做了一些曲奇给大家吃。你们要不要尝一尝有燕麦和巧克力两种味道，都很好吃哦。”
“那我试一试，我拿一块燕麦的。”戴文拿了也一块曲奇，又问乔安，“你要不要”
“我也要一块吧。”乔安说。
“什么口味”戴文问。
“燕麦。”乔安说，又改口，“算了，给我巧克力的吧。”
戴文帮她拿了一块，用纸巾垫着递到她手里。
“很好吃。”戴文尝了一口，对秘书说，“帮我们谢谢Patricia好吗”
“好呀好呀。”秘书说着，看了乔安一眼，奇道：“乔安，你今天是化妆了吗腮红很漂亮。”
乔安下意识看向戴文，戴文嚼着曲奇，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没有。”乔安平静地说，“房间里太热。”
“有吗我还觉得冷气太重呢。”秘书困惑地说，“我去帮你问问能不能把冷气温度调低一些。”
“不用不用。”乔安连忙叫住她，“那个…冷气太低又会冷。现在刚刚好。”
“好的，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秘书走出门，去别的房间发曲奇了。
戴文关好了门，伸长脖子，透过玻璃门看着走廊。晚上吃饭的时间，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人多口杂的环境，让人焦虑也让人兴奋。
他转过身来，对乔安说：“总之，刚才和你说的那个offer，如果你想清楚了，就告诉我吧。”
“我可能会想很久。”乔安说着，刚才被秘书陡然打断，她还是心有余悸，好像被撞破了什么亏心事。她没法像戴文一样，游刃有余地应对这些。
“没关系。”戴文轻声说，“我很有耐心。”
说罢，他把用来垫曲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转身去开门。走出乔安办公室的时候，他伸手抹了抹嘴边的曲奇渣，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真的很甜。”
便关上了门。
乔安看着他离开，才坐在座位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是从云端回到现实，一颗飘着的心悠悠然落了地。就像是从大气层回到地球表面，失重的感觉消失，要重新适应地心引力的重量，压力简直从四面八方袭来。
乔安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爱情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
乔安不算是没有去爱的本能，但是她从来不是一个把爱情当游戏的玩家。在爱情的竞技场上，她的姿态一直很笨拙，真心太重，技巧太少，因而面对更高段位的玩家，她没有信心去潇洒应对。
她擡起头，电脑没有登陆，屏幕上黑漆漆的，映射着她自己的面孔。脸红不红看不出来，嘴边的笑意倒是很明显。她以为自己忧心忡忡，但是其实一直是这副傻笑的表情吗难怪戴文一直得意洋洋，仿佛势在必得。
人在感情里——且不说这感情的深浅——大概都会有些降智。或者委婉地说，情难自禁。
乔安在键盘上敲了敲，给电脑解锁，windows登陆页面亮了起来，在蓝盈盈的光里，她那个带着傻气的笑也就消失了。
七月下旬，疫情在香港忽然卷土重来。
这一轮疫情的原因是海外输入。自从疫情在海外愈演愈烈，不少人逃回香港，没有任何的隔离措施，直接入关，入住酒店，在写字楼里上班，在健身房里运动…病毒就随着这些人的到来再次大规模传播。不多久，香港又再次进入戒严状态，娱乐和美容场所关闭，餐厅禁止晚市堂食，包括A&B在内的很多公司都要求员工在家办公。
炎炎夏日里，竟然是一片死气沉沉。
然而市场却一如既往的火热。年中交表的项目都陆陆续续等到了港交所的第一轮题目。与此同时，丰收项目也终于迎来了第二轮题目。
港交所和证监会的题目是一并发来的。收到题目的第二天一早，所有人上会讨论。
证监会的题目延续上一轮的脉络，问得更多，更细，除了要求披露以外，还要求保荐人解释尽调过程、结论以及保荐人看法，并且要求公司董事给出承诺和保证。而港交所的题目则更关注披露性质的问题，尤其针对疫情对公司经营和财务的影响有更细的提问，甚至要求公司给出一个量化的最差情况分析，计算在最坏的情况下，公司的现金流可以支撑多久。
第一轮题目交上去，过那么久才给第二轮题，而且问得比第一轮还要多，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所以对于这轮答题，所有人严阵以待，谢莉和尹荷也亲自上电话会参与讨论。
“我们公司第二季度的业绩表现和财务指标都非常好。”林延在电话上大言不惭地说，“虽然现在整体的审计报告还没有出来，但是我们的管理账已经准备好了，数字非常好看。对于港交所的问题，我觉得我们第二季度的数据就是最好的答案。当然，我也希望我们答题的进度不要再拖过第三季度。现在一切不确定性都很大，谁也不能保证，第三季度的数字是怎么样的。”
林延的意思很明确——招股书要更新到第二季度递交，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加期。招股书财务数据的有效期是六个月，也就是说要在年内注书上市。
这个时间点…说合理也是合理，但是看到港交所和证监会给的题量，很明显是对这个发行人有很深的顾虑。再加上疫情的不确定性，半年内上市其实是有些不现实。
一时间，电话上没有任何人敢去迎合这个激进的时间表。两方投行都沉默着，谁也不想第一个给林延泼冷水。
“我来说两句吧。”尹荷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乔安有些吃惊。对这个项目，尹荷一直都不太重视，也不看好，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尹荷显然也知道大多数人对自己的声音是陌生的，她慢条斯理地自我介绍：“我是A&B的香港组合伙人尹荷。”
“尹律师，您好!”詹森立刻捧场，“久仰大名啊!”
听到他期盼的语气，八成是希望尹荷能利用自己的声望打压一下林延对于年内上市的期望。
“谢谢詹森。”尹荷说，“我想说，如果公司第二季度的业务和财务表现出色，那么我同意林总对于时间表的判断。我们最好在今年内，用第二季度的数字上市。”
“谢谢尹律师!”林延得到尹荷的支持，有些激动。
“现在看来，疫情周期比我们预计中的要久。”尹荷说，“我们很难预测以后疫情对于地产行业和整体经济形势的影响。目前来看，整体资本市场还算比较积极，公司如果第二季度表现好，可以证明疫情对于第一季度的影响是暂时的。我们要用这个思路去答题。如果时间拖得更久，公司的业务表现有反复，再解释起来，就很没有说服力了。”
“我同意尹律师的判断。”林延说。
“这一轮答题，我们肯定要把整本招股书更新到第二季度。”尹荷说，“所有的数据要更新，要出新的审计报告，这很花时间。不过我们也有充分的时间答题。我建议大家不要过于仓促地提交，要把这轮题目答好，答充分，彻底打消港交所的顾虑。”
“我同意尹律师的建议。”詹森说道。
“不能分两步做吗”林延问，“先交一部分问题回复，让港交所开始审阅，再更新整体数字。”
“林总，我不建议这样做。有两个原因：第一、港交所特意提醒我们更新招股书，所以在没更新stubperiod指招股书末期汇报期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不会审阅我们的答题。这样做没有意义，反而可能欲速则不达。”尹荷解释着，她语速很慢，语气沉稳而有力，“第二个原因，港交所一般倾向于只给两轮正式的书面回复。如果超过两轮，可能会引起他们内部对于项目更严格的审查。所以这论题我们一定要慢慢答，答好了。争取过了这一轮，就只剩下一些零星的邮件或者电话意见需要处理了。”
她理由给的很充分，同时显示了对于监管机构的了解，林延也不得不心服口服，说道：“我明白了，那就按照尹律师的意见准备吧。”
“谢谢公司的理解和支持。”尹荷说着，给这次答题定了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