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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临时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要么脱瘾,要么成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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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要么脱瘾,要么成瘾

    从医院出来,乔安打车回家。

    她平时下班晚的时候,时常和戴文一同打车回家。从中环过海到九龙,经过高架上西隧道,一路上单调的夜景因为身边的人似乎也有了些趣味。没有戴文的时候,她在忽然觉得在深夜里的出租上,似乎一切都显得昏暗而无趣。

    这是一种对比之下的孤独,是一种很危险的征兆。就像是很多上瘾行为一样,先产生一些看似无伤大雅的戒断反应:头痛、乏力、失眠、焦虑。

    出现阶段反应后,要么脱瘾,要么成瘾。取决于每个人不同的抉择。

    乔安下了出租,付费拿小票。在电梯间犹豫片刻——成瘾,还是脱瘾

    电梯来了,她走进去,按下戴文所住的楼层。

    已经不是第一次去戴文家。她按了门铃,房间里传来声响,戴文开了门。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体恤和居家长裤,整个人显得闲适而柔软,表情有些吃惊:“你怎么——”

    乔安扑进戴文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

    戴文关上她身后的门。两人就在玄关静静地拥抱着。

    半晌,乔安从戴文的怀里挣扎出来。脱去外套,换了鞋,把口罩扯掉丢进垃圾桶。戴文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我去看了丹妮。”乔安蜷缩再沙发上,疲惫地说。

    “她怎么样”

    “她身体很不好——和詹森没关系。”乔安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我也不方便透露。总之,体检查出了一些问题,需要做手术。”

    戴文点头,安慰她道:“及时就医就好。”

    “和詹森那件事,也根本是八字没一撇。”乔安说,“也不知道是谁把很正常的聊天记录截得乱七八糟。”

    “按理说丹妮这种小姑娘,应该也没什么仇人。谁会做这种事暗算她”戴文道。

    “不知道。”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来,乔安问,“戴文,你说这件事以后会怎样”

    “嗯…看所里怎么处理吧。”戴文说,“我觉得对丹妮这种级别的,八成也就是冷处理,不回应。倒是也不会怎么样。”

    “那丹妮呢”乔安虽然经历过苏飞和投行分析师被爆丑闻后,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但是毕竟丹妮也不是苏飞,“会被裁掉吗”

    “乔安,一般人出了这种事会主动离职。对于小姑娘来讲,这种压力太大了。”戴文说,“所以律所什么也不需要做。”

    “丹妮不是一般人。”乔安说,“我看她完全没有离职的想法,还等着升职呢!”

    “她也太天真了。”戴文说,“人总要长大,都是成年人了,人在挫折中成长。你没法对她负责。”

    事实也确实如此。自从入职A&B,乔安手下的junior如同流水一样,来了又走。和其他人相比,丹妮不算最优秀的,但是却有着一种让乔安格外欣赏的澎湃的生命力。但是话说回来,乔安毕竟没法对她负责。

    “我明白。”乔安叹息。

    折腾了一晚上,乔安又有些饿了。她从包里拿出X&X大秘书塞给她的核桃挞,解释道:“今天参加了一个圣诞活动,还带了点吃的回来,刚好可以当宵夜。”

    戴文看着她揭开厨房纸,皱起眉,问:“你去了哪里的活动”

    “X&X所。我朋友带我去的。”乔安说,“这个核桃挞是他们秘书亲自做的。我提前走了,她还偏要我带走。”

    戴文撇了撇嘴,轻笑一声,道:“X&X——你去X&X什么意思”

    乔安忽然反应过来,解释道:“我知道你原来和X&X有些不愉快。但是我朋友是他们发债组的,和你原来在的那个组没关系。”

    “你也知道我和X&X有不愉快。”戴文扫了她也一眼,阴阳怪气:“那现在拿着他们的东西在我眼前晃,是故意在气我”

    “这只是一个圣诞活动!唱歌的!”乔安觉得他简直无理取闹,“和工作无关!”

    “这是谁做的,我还不知道吗!”戴文站起身来,在茶几前走来走去,“他们的‘大秘书‘,是这么称呼吧就是那个DeborahLai——你知道她的老板之一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她的老板是谁!”乔安也有些生气。

    “好,那我告诉你:她现在的老板是威廉程!”戴文吼道,愤怒地冲进卧室,撞上了门。

    乔安被晾在客厅,有些莫名其妙。在一分钟以前,他们的气氛还非常温馨,戴文给她带来了很多精神安慰。可是就在她拿出核桃挞的那一刻,他就仿佛磕了药一样,简直林延附体。

    和林延相比,戴文实在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他情绪稳定,聪明可靠,不仅知冷知暖体贴入微,而且还分寸感很强,很少让乔安感到为难。但是事出反常,说明或许这真的是戴文的逆鳞。说来也怪,戴文是个不怎么吃醋的人,他们确定关系以后,戴文对乔安身边的所有男性都反应非常正常得体。他唯一的痛点,似乎是带给他和尹荷无数痛苦的前东家X&X,尤其是X&X的合伙人威廉程。

    乔安觉得有些好笑。看来每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都会对有些特定的事情失控。

    她决定原谅他。

    她走到卧室门前,还没敲门,门就被大力的打开,在乔安面前形成一小股风。

    戴文站在他身前,两个人挨近了,他显得很高大。

    “对不起。”戴文捏了捏鼻梁,“我反应过激了。”

    “没事。”乔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应该想到的,你很介意X&X。”

    戴文点点头,两人走进客厅,并肩坐在沙发上。

    “戴文,我忽然想到。”乔安试探地问,“如果有工作机会,我可以跳槽去X&X,你会很介意吗”

    戴文无力地看了她一眼,问:“你可以别去吗”

    “只是个假设。”乔安说。

    戴文摇摇头,道:“如果你和威廉程一起合作,我没办法接受。”

    “威廉程是香港组的合伙人。”乔安说,“如果我去,肯定也只会做美国组。所以严格意义来讲和他还是分开的。”

    “现在你也是美国组,我是香港组。”戴文说,“你说咱们两个是分开的吗”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你别偷换概念。”乔安说。

    戴文沉默了,把下巴支在掌心,看上去闷闷不乐。

    “我以为,我们两个之间,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乔安说。

    “我对X&X有很特别的恨意,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工作范畴。”戴文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底线。如果你去X&X工作,我觉得我很难正视你。”

    乔安觉得好笑:“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一般男的谈恋爱的底线,都是什么前男友啊、白月光啊、男上司之类的。你怎么会对你自己的前东家耿耿于怀”

    “我说了,我对他们有强烈的恨意,已经上升到了感情层面。”戴文严肃地说,“Passion你懂吗I’mpassionateaboutthem——当然,是负面的。”

    “行吧。”乔安说着,把这件事轻轻带过。

    一周以后,“女儿门”事件已经逐渐发酵,不仅业内人尽皆知,一些辛辣的吐槽也上了社交媒体的热门榜单。

    “A&B资本市场组美女律师盘点。”戴文躺在床上,念着公众号里的最新的八卦,“第一名,丹妮张…”

    “别念了。这些公众号实在无聊。”乔安去抢他的手机。

    戴文伸长了手,躲了过去,道:“你别急啊,你看看,这篇文章里面还提到你呢”

    “我”乔安好奇地凑上去看。果然,这篇文章提名了A&B资本市场组所有女律师,也包括乔安和谢莉,并且附上了挂在律所网站的职业照。

    “乔安——外形清丽,气质冷峻。”戴文念着,并且用拟声词发表感慨:“啧啧啧。”

    “我要吐了。谁这么无聊啊。”乔安翻了个白眼,又说:“我有点好奇,他们怎么评价尹律师的”

    “我也很好奇。”戴文飞快地划过文章,在最末找到了尹荷的照片。他轻轻嗓子,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尹荷,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之后在美国顶尖法学院进修,获得博士学位,并在英国魔圈所X&X的纽约办公室开始职业生涯。某某年,X&X北京办公室成立。尹荷作为第一批员工,在资本市场业务的第一线大刀阔斧,成为外资所内地业务的领航者。20XX年,尹荷从X&X跳槽来A&B,继续从事资本市场业务。据说尹律师的背景深不可测,资源好到流油。或许,她才是A&B的隐形大boss…”

    “大Boss不应该是Monica么。”乔安说,“怎么没人提Monica”

    “这是内地公众号写的文章。”戴文说,“肯定挑拣一些大家喜闻乐见的咯。”

    “写我们这些小啰啰的时候,都是揪着外表品头论足,连谢莉这么朴实的人都要被说两句五官立体、御姐风范。”乔安忍俊不禁,“怎么到了尹律师,居然就肃然起敬,还回顾起她的职业生涯了。”

    “毕竟是大Boss嘛。”戴文一如既往地维护尹荷,“必须得尊重啊。”

    “哎,看来只有权力能堵住人的嘴。”乔安感慨着。

    “不止是权力。”戴文纠正她,“还有实力。”

    乔安觉得这个说法有失偏颇——这个八卦文章里列举的女律师,包括Katherine、谢莉、她自己、其他女同事、丹妮,哪个不是靠实力一步步走到位置上的可偏偏这些八卦号对他们品鉴一番,挑三拣四,用轻佻的语气,谈论着环肥燕瘦,似乎她们是以色侍人,凭着美色上位一样。当然,如果单论外表,他们都是不合格的,乔安也自觉配不上那句“外形清丽”。但是给她们这样外貌普通的女人,冠以华而不实的名头,才是对她们一切努力的最大侮辱。

    然而戴文一心拥护尹荷,乔安也没打算和他斟词酌句地较劲。她说:“酒应该醒好了,我去拿来”

    “我来吧。”戴文说着,起身去拿红酒。回来的时候,他一只手拿着醒酒器,一只手拿着两个高脚杯。

    “酒很香。”戴文坐在床边,把酒杯放在床头柜上,把醒酒器里的酒倒出来。他拿起一杯,递给了乔安,“你闻一下。”

    乔安转着酒杯,轻轻嗅了嗅。戴文眼神期待地看着她,期待着她发表评论。

    “挺香的。”乔安不太会品酒,觉得红酒的味道其实都差不多。

    戴文笑道:“你尝一下。这酒的单宁味很重,很像你。”

    “像我”乔安哑然失笑。

    “嗯。”戴文喝了一口,“难以形容,有点涩涩的。”

    “哪种色色”

    “每一种。”戴文笑了出来,“毕竟是外形清丽,气质冷峻。”

    “我靠…”乔安听到这个就很无语,“少来了,放过我好吗”

    “那可不行!”戴文把酒杯放下,扑了上去。

    善于品酒的人往往钻营于酒的气味和在口腔里不同位置的味道,用各种生涩的字眼和诡异的比喻去描述它,就像是善于研究香水的人一样,用堆积的名词和形容词去形容它的前调、中调、尾调。但是乔安并不擅长这些。她对酒精的热爱,始于酒精入体的那一刻,身体被激活,发热、出汗。仿佛发烧和退烧同时进行——头晕目眩,但同时又酣畅淋漓,仿佛她血管里流淌着滚烫的岩浆,整个人如同蠢蠢欲动的火山,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片刻后,酒精逐渐代谢,身体转冷,好像喷发的岩浆遇冷形成黑黢黢的岩石。

    乔安翻了个身,伸手抓来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遗憾道:“才十一点五十九,怎么就没能荒淫无度地跨年呢。”

    正说着,手机上的“11:59”忽然一闪,变成了“00:00”。窗外传来一阵喧嚣,有人在阳台兴奋地叫着,远处似乎在放花放炮。

    一切喜气洋洋,一切欣欣向荣。

    戴文还在喘着气,轻飘飘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乔安忍不住感慨。这一年也过得太快了,发生了太多事情。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似乎还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丰收项目的印刷商。一转眼,丰收项目已经势如破竹地上市了。而曾经戴文还是她某种无望的求而不得,如今也安静地躺在她身边。

    “起来。”她拍拍戴文的胳膊,“洗一下,然后跨年。”

    两人快速地冲了个澡。酒杯里的红酒还有小半杯,他们关上大灯,坐在飘窗上静静地饮酒。乔安看着戴文,明明没有灯,但是似乎黑暗在他身上就淡了一些,在他周遭又浓了一些。

    是喝酒的原因吗她的心咚咚地跳着,一下下,好像激烈的鼓点。这也是戒断反应吗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乔安没头没尾地说。

    “但是感觉很团圆。”戴文笑道,一只手撑着飘窗,俯身过来吻她。

    那一刻,她真心地希望,上瘾的不止是她一个人。